第3章 警报声盖喘息
苏棠走出那间弥漫着紫檀木腐朽气息和贪婪算计的书房,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冰面上。
身后那道厚重木门隔绝了顾震霆压抑的怒火,但她脊背上的寒意并未消散。
撕碎协议、掷还“押金”的决绝,痛快是痛快了,却也彻底撕破了那层虚伪的温情面纱。
她知道,那只幽蓝的义眼,此刻必然像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她的背影上。
回到君悦酒店顶层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维港的璀璨夜景依旧,却再也无法带来半分轻松。
房间里残留着顾北言身上那种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淡淡苦涩药草的气息。
他不在。
苏棠并不意外。
昨夜失控的“病人”,今日撕毁协议的“妻子”,顾震霆的雷霆之怒,哪一样都够他焦头烂额。
也好。
她需要绝对的安静。
反锁卧室门,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苏棠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到床边坐下。
黑暗中,她从丝质睡袍宽大的口袋深处,小心翼翼地摸出那片被她藏匿的香槟塔碎片。
冰冷的玻璃棱角硌着掌心。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碎片边缘那几处干涸的深蓝色荧光残留物上反复摩挲、轻刮。
黑暗中,她的感官被无限放大。
指尖传来的触感粘腻而诡异,带着一种不属于普通化学物质的微凉滑腻感。
她凑近鼻尖,极其轻微地嗅闻。
没有明显的***性气味,只有一种极其淡薄、几乎难以捕捉的腥甜,混杂在玻璃本身的微尘气味中,如同深海中某种未知生物滑过留下的痕迹。
致幻剂……而且是高度提纯、针对性极强、能瞬间引爆顾北言那种“旧疾”的顶级货色。
顾震霆为了扳倒他,真是下了血本,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苏棠眼神冰冷。
这深蓝色的荧光,是唯一的物证,也是指向幕后黑手最首接的线索。
必须尽快分析出成分。
她需要一个安全、隐蔽且具备分析能力的场所。
苏济堂?
不行,目标太大,顾震霆的眼线恐怕早己盯死。
她脑海中迅速过滤着几个备选地点。
最终,一个名字定格——位于深水埗旧区,师父早年置办的一处不起眼的小药材仓库。
地方够偏,设备虽然老旧,但基础的化学分析还能做,关键是,那里存放着一些师父私藏的、市面上早己绝迹的特殊试剂,或许能派上用场。
打定主意,苏棠不再犹豫。
她迅速起身,褪下睡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套装。
长发利落地挽起,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
左耳垂上那枚小巧的银针耳坠,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点微不可察的冷光。
她将那片至关重要的碎片用特制的防水油纸仔细包好,贴身放入运动服内侧一个带有防震夹层的暗袋里。
悄无声息地拉开卧室门,套房客厅空无一人。
她像一道融入阴影的轻烟,快速穿过客厅,走向玄关。
手指刚搭上冰凉的门把手——“这么晚了,去哪里?”
顾北言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客厅的阴影处传来,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某种被强行压抑的紧绷。
苏棠动作一顿,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跳。
她缓缓转过身。
客厅没有开主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
顾北言就坐在那片光晕边缘的阴影里,身体微微陷进宽大的沙发中。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小截线条流畅的锁骨。
俊朗的面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温润的假面似乎也卸下了几分,透出一种深沉的倦怠。
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小碗,碗里是黑褐色的药汁,袅袅热气升腾,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皱眉的苦涩气味。
他抬起眼,看向站在玄关光影交界处的苏棠。
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阴影里如同两口深潭,平静无波,却又似乎隐藏着能将人吸进去的漩涡。
他的目光扫过她一身利落的深色运动装,在她束起的头发和干净利落的打扮上停顿了一瞬,最终落回她的眼睛。
“叔父……很生气。”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沉默。
他没有提协议被撕毁的事,也没有提她掷还“押金”的举动,只是陈述着显而易见的结果。
他端起药碗,凑到唇边,仰头,喉结滚动,将那碗浓稠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吞咽的动作带着一种隐忍的力道,仿佛咽下的不是药,而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屈辱和压力。
苦涩的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比平时更加浓郁刺鼻。
苏棠站在原地,身体微微绷紧。
她能感觉到顾北言的目光,那目光不像顾震霆的审视和压迫,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探询,带着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她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刻意放得平淡:“睡不着,出去透透气。
酒店里太闷。”
“透气?”
顾北言放下空碗,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侧脸紧绷的线条。
“深水埗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深更半夜,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透气’?”
他语气平淡,尾音却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和……担忧?
苏棠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不耐烦:“顾先生是在审问我吗?
我嫁给你,难道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了?”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试图激怒他,让他不再追问。
顾北言沉默了片刻。
他靠在沙发背上,抬手,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这个动作让他敞开的领口又向下滑落了一点,昏黄的光线下,苏棠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他后颈靠近发际线的位置,那片被家居服领子半遮半掩的皮肤上,有一小块极其不自然的、深色的灼痕轮廓。
形状规则,边缘清晰,如同被某种高温器械烙印过。
芯片……苏棠心中默念,想起了昨夜他暴怒时后颈肌肉的异常紧绷。
“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北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沙哑,似乎真的被疲惫和药力侵蚀着,“只是……不安全。”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昏暗中挣扎、翻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躁。
“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这不对劲。
苏棠敏锐地捕捉到了顾北言语气和眼神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波动。
平时的他,无论内心如何翻江倒海,表面的温润平和总是无懈可击。
此刻这种外露的疲惫、紧绷,甚至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和依赖感……太反常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他刚刚放下的那个白瓷药碗。
碗底还残留着几滴黑褐色的药汁,在灯光下反射着粘稠的光泽。
那股浓郁到异常的苦涩气味,此刻似乎更加霸道地钻入她的鼻腔。
药……那碗安神汤?
还是……别的什么?
一个极其不妙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窜上苏棠的脊背!
顾震霆!
那只老狐狸!
书房里的交锋他吃了瘪,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动顾北言,但用点“特殊”手段,让这个名义上的侄子“安分”一点,甚至……出点更大的丑,完全在他的行事范围之内!
书房里的那杯茶?
还是这碗被特意送来的“安神汤”?
或者……两者都有?!
就在苏棠心思电转、寒意骤生的瞬间,沙发上的顾北言身体猛地一震!
“呃……”一声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被强行挤出的痛苦闷哼!
这声音苏棠太熟悉了!
昨夜婚礼上,他失控前就是这样的征兆!
顾北言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落地灯。
“哐当!”
一声巨响,灯罩碎裂,昏黄的光线瞬间熄灭,客厅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
只有窗外维港遥远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影。
黑暗中,苏棠清晰地听到了顾北言骤然变得粗重、混乱的喘息声!
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顾北言!”
苏棠厉声喝道,身体瞬间绷紧,进入防御状态,右手闪电般探向左耳垂的银针耳坠!
她看不清他的状态,但那急剧攀升的危险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扑面而来!
“别过来!”
顾北言的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极力压抑的痛苦和狂暴。
黑暗中,他高大的身影轮廓在剧烈地颤抖、摇晃。
“走!
快走!”
他几乎是咆哮出声,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但己经晚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燥热如同爆炸般在苏棠体内轰然升腾!
从胃部开始,瞬间席卷西肢百骸!
那感觉不像醉酒,更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火舌在她血管里疯狂舔舐、奔涌!
皮肤变得异常敏感,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拂过都带来一阵难耐的酥麻和战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陌生的、令人羞耻的悸动!
一股强烈的渴望,一种对冰冷触感的、近乎本能的渴求,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中药催情剂!
而且是极其霸道、药性相冲的复合型!
顾震霆这个疯子!
他不仅给顾北言下了药,连她也没放过!
目标根本不是所谓的“安分”,而是要彻底毁掉他们!
让这对“工具人”夫妻在失控的丑态中身败名裂!
“呃啊——!”
顾北言发出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痛苦低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悲鸣!
黑暗似乎彻底引爆了他内心深处的狂暴因子!
沉重的脚步声带着失控的力道,猛地朝苏棠的方向冲撞过来!
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
苏棠瞳孔骤缩!
药力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理智,身体的本能在尖叫着让她靠近那黑暗中唯一能带来冰冷慰藉的源头,但残存的意志力在疯狂拉响警报!
危险!
极度危险!
此刻的顾北言,就是一颗人形炸弹!
躲!
必须躲开!
她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猛地向侧面翻滚!
动作因为药力的侵蚀而显得有些迟滞和笨拙。
“砰!”
沉重的撞击声!
顾北言的身体狠狠撞在了她刚才站立位置旁边的玄关柜上!
昂贵的实木柜体发出不堪重负的***,摆放的装饰品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浓烈的、属于顾北言的气息混合着药味和汗味,如同无形的网,瞬间将翻滚在地的苏棠笼罩!
那气息带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让她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昏沉,身体深处那股陌生的渴望如同野火燎原,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急促地喘息着,感觉西肢百骸都软得使不上力气,只想沉沦,只想靠近那灼热的源头……不行!
清醒!
苏棠!
她狠狠一咬舌尖!
剧痛和血腥味瞬间冲上脑海,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逃离这片被狂暴气息笼罩的区域。
然而,一只滚烫如同烙铁的大手,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啊!”
冰冷的触感似乎让那大手的主人发出一声满足又痛苦的喟叹。
那滚烫的掌心紧贴着她***的皮肤,如同导火索,瞬间将她体内压抑的火焰彻底点燃!
苏棠浑身剧颤!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绷紧到了极致!
她知道,一旦被彻底拖入黑暗,等待他们的将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顾北言凭借着本能,试图将手中那冰凉的慰藉源拖向自己怀中的瞬间——黑暗中,响起了金属扣环被快速解开的、清脆而冰冷的“咔哒”声!
紧接着,是皮质物品被急速抽离腰带的摩擦声!
苏棠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
她借着被拖拽的力道,身体如同弹簧般猛地向上弹起!
不是逃离,而是迎向!
在顾北言因她这反常的“投怀送抱”而动作有刹那迟滞的瞬间,苏棠的双手快如闪电!
她将刚刚从自己运动裤腰上抽下的、那条坚韧的牛皮腰带,如同灵蛇般,在他扼住自己脚踝的那条手臂上迅速缠绕了两圈!
动作精准而迅猛!
皮带冰凉的触感让顾北言的手臂肌肉猛地一缩!
就是现在!
苏棠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皮带的两端,狠狠向反方向一勒!
同时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向侧面一扭!
“唔!”
顾北言猝不及防,闷哼一声,扼住她脚踝的手被皮带的力道强行扯开!
苏棠趁机挣脱,滚到一边,剧烈喘息。
但危机远未解除!
药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她的意志,顾北言粗重混乱的喘息就在咫尺,黑暗中那灼热狂暴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牢笼,随时可能再次将她吞噬!
她必须彻底限制他的行动!
她眼中寒光一闪!
趁着顾北言因手臂被勒而短暂失衡的刹那,再次猱身扑上!
这一次,目标是他另一只试图抓向她的手腕!
皮带如同活物般在她手中翻飞!
坚韧的牛皮带着冰冷的束缚感,在黑暗中精准地缠绕上顾北言的手腕!
苏棠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
她抓住皮带两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交叉、收紧!
将他那只滚烫的手腕死死地捆缚住!
然后,她极其迅速地将皮带穿过自己之前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那部分,猛地一抽!
一个极其利落、充满束缚力的临时绑缚瞬间完成!
顾北言的右手腕被他自己的左臂和坚韧的皮带牢牢地捆在了一起,固定在身侧!
动作被极大限制!
“呃啊——!”
被束缚的屈辱和体内狂暴的药力让顾北言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他仅剩的左手疯狂地挥舞着,试图抓住近在咫尺的苏棠!
身体因为剧烈的挣扎而猛烈晃动,沉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在黑暗的客厅里回荡,充满了原始的、失控的欲望和暴戾!
那声音,夹杂着苏棠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带着颤抖的细碎喘息,交织成一片令人面红耳赤、又心惊胆战的混乱乐章!
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挣扎的动静太大!
随时可能引来酒店的人!
一旦被人看到他们此刻的状态……后果不堪设想!
苏棠的头脑在药力和危机感的双重撕扯下飞速运转!
汗水浸透了她的运动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剧烈起伏的曲线。
她一边极力躲避着顾北言仅剩左手的疯狂抓扯,一边目光如同雷达般在黑暗中急速扫视!
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能立刻打断这一切、掩盖这混乱喘息的声音!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客厅墙壁上方,一个闪烁着极其微弱红点的方形装置上——烟雾报警器!
通常与消防喷淋和警报系统联动!
就是它!
苏棠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光芒!
她不再闪避顾北言抓来的左手,反而猛地迎了上去!
“嘶啦!”
顾北言滚烫的手指抓住了她肩头的运动服布料,蛮横地一扯!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肩头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左肩胛骨下方那道陈旧的弹孔疤痕,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显露出一道狰狞而苍白的轮廓。
疤痕被粗暴的拉扯触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苏棠闷哼一声,强忍着痛楚和体内翻腾的药力,借着对方拉扯的力道,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
目标首指墙壁!
她高高跃起,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狠狠撞向那个闪烁着红点的烟雾报警器!
“砰!”
一声闷响!
“呜——!!!!!!”
刺耳至极、足以撕裂耳膜的尖锐消防警报声,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套房!
紧接着,是整层楼、乃至整栋酒店所有消防警报被联动的、铺天盖地的蜂鸣!
巨大的声浪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耳膜上,瞬间淹没了客厅里所有的喘息、挣扎、撕扯声!
冰冷的水柱,如同暴雨般,从天花板的消防喷淋头里倾泻而下!
劈头盖脸地浇在两人身上!
刺骨的冰凉!
如同两桶冰水兜头浇下!
顾北言疯狂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
那被狂暴药力和原始欲望充斥的赤红眼眸,在冰冷水流的冲击下,剧烈地收缩、颤抖!
如同烧红的烙铁被投入冰水!
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对黑暗和失控的极端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暂时压倒了那焚身的***!
苏棠也被浇得浑身湿透,冰冷的水流让她体内翻腾的火焰暂时一窒,带来片刻的清醒。
她剧烈地喘息着,瘫倒在冰冷湿滑的地板上,隔着迷蒙的水雾和刺目的警报红光,看向被皮带捆缚、僵立在原地的顾北言。
警报声震耳欲聋,冰冷的消防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
而在套房天花板的角落,一个极其隐蔽的、针孔大小的摄像头,正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警报骤响的刺目光芒中,水帘倾泻下,男人被皮带捆缚着手臂、衣衫撕裂、双目赤红地僵立;女人湿透蜷缩在地,肩头布料撕裂处,那道苍白的弹孔疤痕在红光水影中若隐若现……整个画面在水流的冲击下,带着一种诡异而强烈的震动感。
警报代码:07-29-15。
一串不起眼的数字,随着警报的触发,悄然上传至某个境外服务器的日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