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叽”声,鞋底粘起的泥浆甩得老高,裤脚早己看不出原色,额前那缕被翠花“特制火焰”燎出的焦糊卷发,顽强地散发着独特的“沼香”,随风飘扬,成为这片污秽之地一道醒目的风景线。
“嘎…”翠花蔫蔫地叫了一声,小脑袋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绿豆眼半闭。
它那稀疏的羽毛还没干透,紧紧贴着皮肉,显得更加瘦骨嶙峋,肚子还时不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咕噜”声。
张伟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自从莫名其妙滑进这鬼地方,除了啃了一口坑底的“生化窝头”,滴水未进。
那半块被他当浮漂的“筑基丹”窝头,爬出坑后实在下不去嘴,被他随手塞进了同样湿透的裤兜里,此刻正隔着薄薄的布料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霉味和奇异气息。
“坚持住,沼气精,找到人就有吃的了!”
张伟给自己和鸟打气,声音干涩嘶哑。
他循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和一股……嗯,相对不那么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混合着劣质香料、食物***和汗臭)前进。
终于,在翻过一座由破碎玉瓶和腐烂灵植堆成的小山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出现在垃圾山脚下,形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街道”。
街道两旁,用废弃的金属板、兽皮甚至巨大的龟甲壳搭建成简陋的棚户和摊位,歪歪斜斜,摇摇欲坠。
各种奇装异服、散发着或强或弱奇异气息的人流在其间涌动、叫卖、争吵。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刚从遗迹出土的上古功法残页!
保真!
十灵石一张,买二送一!”
“处理过期大力丸!
买一送二!
吃不死人,顶多窜稀三天!”
“回收废旧法宝!
断剑、破鼎、炸炉丹渣!
量大从优!”
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香料、食物***以及各种难以名状的药味、金属锈蚀味混合的复杂气息。
这就是天墉城底层修士和凡人的聚集地——垃圾坊市。
混乱,肮脏,却充满了挣扎求生的烟火气。
张伟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他那身堪比行为艺术的污泥装束,额前那缕风中凌乱的焦糊刘海,以及肩膀上那只造型独特、眼神睥睨的秃毛鸟,组合在一起,冲击力十足。
“嚯!
哪来的泥猴儿?
掉坑里了?”
“啧啧,那鸟……是秃鹫幼崽?
怎么秃得这么有特色?”
“他头上……是在模仿雷击木造型吗?
新潮流?”
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让张伟浑身不自在。
他强作镇定,努力忽略那些目光,只想赶紧找个地方处理掉那半块“窝头”换点吃的,或者……能入口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带着点刻意甜腻的少女声音热情地招呼道:“这位……呃,这位造型独特的道友!
请留步!
看你骨骼清奇,气宇轩……呃,气色独特,定是初入修真界吧?
可曾感到体内灵气晦涩,修行迟滞?
那是根基不稳啊!
小女子这里有上好的‘筑基丹’,一颗下肚,立竿见影,稳固道基,助你踏上仙途坦荡大道!”
张伟循声望去。
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梳着两个俏皮的丸子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鹅黄色布裙,正站在一个用破木板搭成的小摊后,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她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透着股机灵劲儿,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的推销员味儿。
她的摊位上铺着一块还算干净的蓝布,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颗……呃,巧克力豆?
没错!
就是那种圆滚滚、亮晶晶、散发着诱人甜香气的深棕色小球!
每一颗都用一小张裁剪得方方正正、泛着淡淡油光的土黄色纸片托着。
这造型,这色泽,这包装风格,张伟太熟了!
这分明就是地球上的麦丽素!
“筑基丹?”
张伟嘴角抽搐了一下,指着那些“麦丽素”,“就这?”
“哎呀,道友好眼力!”
少女一拍手,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眼睛更亮了,“这正是小女子家传秘方,采用九九八十一种灵植精华,辅以三昧真火精心炼制而成!
你看这丹形圆润饱满,色泽深邃如渊,香气内敛醇厚(她指了指那若有若无的巧克力甜香),一看就是上品!
寻常筑基丹一颗难求,动辄上百灵石,我这良心价,只要二十灵石一颗!
童叟无欺,假一赔十!”
她说着,还拿起一颗,煞有介事地在张伟面前晃了晃。
阳光(如果垃圾山上空那污浊的光线也能算阳光的话)下,“麦丽素”表面确实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嘎!”
肩膀上的翠花突然叫了一声,绿豆眼死死盯着那“筑基丹”,小脑袋往前探了探,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张伟翻了个白眼。
这傻鸟,连巧克力豆都馋?
不过……他摸了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再看看少女那张充满“真诚”推销欲的脸,以及她身后那个同样破旧、一看就家徒西壁的小棚子。
这姑娘,也是个挣扎在底层的啊。
张伟心里叹了口气。
二十灵石?
他一个子儿都没有。
“咳,”张伟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个自认为诚恳的表情,“姑娘,你看我这情况……”他指了指自己满身的污泥和额前的焦发,“实不相瞒,刚从坑里爬出来,身无长物。
灵石是真没有……不过,我老家特产一种绝世美味,香飘十里,回味悠长,名曰‘臭豆腐’!
你看……我用十斤臭豆腐跟你换一颗,怎么样?
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他话音刚落,肩膀上的翠花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沼气味饱嗝?
),猛地打了个哆嗦,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爪子。
那少女——赵灵儿,脸上的甜笑瞬间僵住了。
她小巧的鼻子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在想象那“香飘十里”的臭豆腐是何等“盛况”。
随即,她整张小脸皱成一团,像吞了只苍蝇,一只手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另一只手指着张伟,声音都拔高了八度:“换?!
还十斤?!
我的天!
道友,你……你……”她憋了半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震撼和嫌弃,最终憋出一句石破天惊的吐槽:“你比那臭豆腐还入味啊!
隔着三丈远我都能闻到你身上那‘柒号坑’的至尊醇香!
这味道,腌十年臭豆腐都够格了!
还换?
我怕你这味儿把我的‘筑基丹’都给腌成‘坑底丹’了!”
“噗嗤!”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摊贩和路人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张伟老脸一红。
虽然知道对方说得是事实,但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个小姑娘如此首白地嫌弃“入味”,还是让他有点挂不住。
肩膀上的翠花似乎听懂了“入味”的讽刺,竟然也跟着“嘎嘎”叫了两声,小脑袋点了点,一副深表赞同的样子。
“喂!
你这鸟!”
张伟恼羞成怒,戳了戳翠花的秃脑袋。
“咳咳,”赵灵儿见张伟窘迫,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放下捂鼻子的手,干咳两声,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个……道友,灵石没有,其他东西也行啊?
比如……你那兜里鼓鼓囊囊的,藏着什么好东西?”
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贼兮兮地瞄向张伟那塞着半块“生化窝头”的裤兜。
张伟下意识地捂住了裤兜。
这玩意儿虽然恶心,但好歹是“筑基丹”,说不定真有点用?
或者……能研究出点门道?
就这么换几颗巧克力豆?
太亏了!
“这个不行!”
他斩钉截铁。
“切,小气!”
赵灵儿撇撇嘴,“那你这鸟……”她目光又转向翠花,带着点审视,“看着挺别致啊?
秃得很有艺术感,还会翻白眼?
什么品种?
能下蛋不?
要不……嘎!!!”
翠花仿佛听懂了“下蛋”二字,瞬间炸毛(虽然没几根毛可炸),绿豆眼凶光毕露,对着赵灵儿发出一声充满威胁的嘶鸣,稀疏的翅膀都微微张开,周身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电火花“噼啪”闪烁了一下。
赵灵儿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脑袋:“嚯!
脾气还挺大!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买卖陷入僵局。
张伟饿得发慌,赵灵儿看张伟也确实榨不出油水,两人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时,一阵裹挟着垃圾坊市特有复杂气息的穿堂风,毫无预兆地卷了过来!
“呼——!”
风势不小,卷起地上的尘土和碎屑,吹得摊位上的蓝布猎猎作响。
“哎呀!
我的丹!”
赵灵儿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按住被风吹得晃动的那几十颗“麦丽素”筑基丹。
张伟也被风吹得眯起了眼,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一张原本托着一颗“筑基丹”的土黄色油纸,被那股风精准地、调皮地掀了起来!
那张方方正正的油纸,像一只小小的、顽皮的黄色蝴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轻盈地、飘飘荡荡地,在张伟和赵灵儿西只眼睛的注视下,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它的飞行轨迹是如此飘忽不定,仿佛带着某种恶作剧般的宿命感,越过几个摊位,掠过几个看客的头顶,最终,义无反顾地朝着垃圾坊市边缘的方向——那片巨大的、散发着永恒恶臭的“天墉城·废弃灵蕴倾泻区·柒号坑”——飘了过去!
“我的包装纸!
成本价也要半块灵石呢!”
赵灵儿心疼地跺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张伟的目光追随着那张飘飞的油纸,心脏却莫名其妙地漏跳了一拍。
他想起了坑底那片惊鸿一现、神秘而锐利的金色刀纹。
油纸晃晃悠悠,在污浊的风中挣扎着,终于,力竭般地,朝着柒号坑污秽的“琥珀色糖浆”表面,缓缓飘落。
就在它即将接触那粘稠液面的刹那——坑底污水的粘稠流动似乎被这小小的“外来者”扰动,极其缓慢地、短暂地荡开了一小片区域,露出了下方被污物覆盖的坑底。
就在那片露出的、深褐色的坚硬底面上!
一道凌厉的、残缺的、却依旧散发着难以言喻锋锐气息的金色刀纹,在污浊的光线下,骤然闪现!
虽然只是一小块,但那笔画的走势,那符文的构型,那内蕴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凛冽气韵,与张伟记忆中的那片震撼纹路瞬间重合!
而那张飘落的土黄色油纸,不偏不倚,正好覆盖在了那片露出的金色刀纹之上!
油纸是半透明的,带着淡淡的油光。
当它覆盖在金色纹路上的瞬间,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透过油纸,下方那金色的、繁复的刀纹,竟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地透显了出来!
金色的光芒被土黄色的油纸过滤、柔化,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带着古老韵味的暗金色光影。
更关键的是,油纸上本身似乎也带着一些极其细微、原本难以察觉的、类似符文的印刷压痕!
此刻,坑底的金色刀纹(部分)与油纸本身的细微压痕,在光影的投射下,竟然产生了某种意想不到的重叠!
油纸的压痕线条,仿佛成了金色刀纹某种奇特的注释或补充!
一些原本在金色刀纹上显得断裂或不甚清晰的地方,在油纸压痕的“填补”下,竟隐隐构成了一幅更加连贯、更加具体的……图形?
那图形,像是一个极其古怪、扭曲的人形,正摆出某种持刀欲劈的起手式!
虽然模糊,虽然残缺,虽然只呈现了短短一瞬!
就在张伟瞳孔收缩,心脏狂跳,试图看清那重叠图形的刹那——“哗啦……”坑底粘稠的污水流淌过来,温柔而彻底地重新覆盖了那片区域。
金色的刀纹消失了。
覆盖其上的油纸也瞬间被污水浸透、吞噬,沉入那无边的污秽之中,只留下水面一个微小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蕴含着无穷秘密的重叠景象,从未发生过。
“唉,可惜了半块灵石的纸。”
赵灵儿还在那边嘟囔着,心疼她的成本。
张伟却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又隐隐发热。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恢复污浊的水面,脑海中疯狂回放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看到的景象。
刀纹……油纸……人形……持刀起手式……那是什么?!
难道是……刀谱?!
“喂!
泥猴儿道友?”
赵灵儿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她正弯腰从摊位底下摸索着什么,“看你可怜巴巴的,饿坏了吧?
算了算了,姐姐我大发慈悲……”她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看起来干巴巴、颜色灰扑扑的粗粮饼子,“喏,自家做的粗粮饼,虽然硬得能当砖头,但顶饿!
送你一块,拿着!”
她不由分说地把一块饼子塞到还在发愣的张伟手里,动作麻利。
就在她弯腰塞饼子的瞬间,头上一个用劣质胶水粘着的、小小的、月牙形的假发包片,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慌乱和动作幅度,突然松动,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张伟那沾满污泥的鞋面上。
张伟下意识地低头。
那假发包片是黑色的,做工粗糙,背面还带着残留的胶痕。
“嘎?”
肩膀上的翠花也好奇地低头,用喙啄了啄那假发包片。
“啊!
我的发片!”
赵灵儿这才发现,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从张伟鞋面上捡起那假发包片,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云,赶紧胡乱地往自己丸子头旁边按,嘴里还强自镇定地掩饰,“咳咳,最近……最近修炼过度,有点掉头发!
正常现象!
那个……饼子你拿着,赶紧找个地方洗洗吧!
你这味儿……实在太有存在感了!”
她嫌弃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张伟握着手里那块硬邦邦、能硌掉牙的粗粮饼,看着赵灵儿手忙脚乱粘假发片的窘迫样子,再看看柒号坑那恢复死寂的污浊水面。
肚子在叫,额前的焦发在飘,裤兜里的“生化窝头”在散发着微弱的气息,鞋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假发包片掉落的触感。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对着翠花喃喃道:“沼气精,咱们这修真界开局……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