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疯狂的林辰
小腹丹田处,那冰冷、空洞的异物感依旧清晰无比,像一块永远化不开的寒冰嵌在血肉深处。
昨夜深渊里那被活物钻入啃噬的恐怖感觉,随着意识的清醒,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细节,让我胃部一阵痉挛。
“哥?
你醒了!”
阿月惊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她小小的身子立刻扑到床边,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我的手。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泪痕未干,嘴角还残留着一抹刺眼的、没擦干净的血渍。
又是血!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熟悉的、名为“无能”的剧痛瞬间盖过了丹田的异感。
“阿月!”
我声音嘶哑得厉害,挣扎着想要坐起查看她的情况,全身的骨头却像散了架般剧痛,尤其是胸口肋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让我眼前发黑。
“别动,哥!”
阿月慌忙按住我,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担忧和一丝…恐惧?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我的小腹位置,那眼神让我心头一跳。
“你…你昨晚去哪了?
天快亮才回来,全身都是泥,还…还发着抖,好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叫不醒你,怕极了…”深渊的黑暗、呼啸的罡风、断裂的麻绳、失重的绝望…还有那钻入体内的冰冷活物!
这些画面碎片般冲击着我的脑海。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她我去找药了,想告诉她我差点死了,想告诉她我肚子里现在可能有个怪物…但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刺目的红,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沉重的石头。
“没事…哥…哥不小心摔了一跤。”
我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谎言像砂纸磨着喉咙。
我不能说。
说了,除了让她更害怕,让她本就沉重的负担再添一份对我安危的绝望恐惧,还能有什么?
我连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阿月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秋风里最后一片颤抖的叶子。
她死死捂住嘴,压抑着汹涌的咳意,指缝间再次渗出新的、鲜红的血丝!
那抹红,刺得我眼睛生疼,比王莽的拳头更让我痛彻心扉。
“阿月!”
我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猛地探身抓住她瘦弱的肩膀,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我的心脏。
就在我的手指触碰到阿月肩膀的瞬间——嗡!
丹田深处,那个死寂冰冷的存在,猛地悸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贪婪的啃噬,也不是深渊里爆发的恐怖吸力。
这一次的悸动,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波动”。
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微弱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
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气流,仿佛受到某种无形的牵引,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从我丹田深处渗出,顺着我的手臂,流向了…阿月!
这变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我根本无法反应,更谈不上阻止。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冰冷气流流经我手臂时,带来一种类似微弱电流穿过的麻痹感。
“呃…”阿月身体猛地一僵,捂住嘴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那双因为痛苦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然后,奇迹发生了。
她原本因为剧烈咳嗽而急促得吓人、带着破风箱般杂音的喘息,竟然…平缓了下来!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撕心裂肺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
她脸上因痛苦和窒息泛起的病态潮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些,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
“哥…?”
阿月茫然地看着我,又低头看看自己不再剧烈起伏的胸口,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
“好像…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刚才…有股凉凉的东西…”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我脑海!
凉凉的东西?
是我体内那怪物渗出的冰冷气流?!
我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抓住她肩膀的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恐惧和一种荒谬绝伦的狂喜在我脑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我撕裂。
那东西…那钻入我体内、差点把我吸干的恐怖活物…竟然能缓解阿月的痛苦?!
这怎么可能?!
这比它首接杀了我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它到底是什么?
它对阿月做了什么?!
“没…没什么!”
我声音发颤,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慌。
我不敢看阿月困惑清澈的眼睛,猛地别过脸,胸腔剧烈起伏,牵扯着断骨的剧痛,却远不及此刻心底惊涛骇浪的万分之一。
“哥,你怎么了?”
阿月的声音带着担忧。
“别问!”
我粗暴地打断她,撑着剧痛的身体,几乎是滚下床,踉跄着冲到墙角那个破瓦罐前,抓起水瓢,将冰冷的井水狠狠浇在自己头上。
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混乱的头脑似乎清醒了一瞬。
冷静!
林辰!
你必须冷静!
丹田处,那东西在刚才的悸动后,似乎又陷入了沉寂。
冰冷依旧,异物感依旧,但那种疯狂的饥饿和毁灭欲暂时消失了。
可我知道,它就在那里。
一个潜伏在我体内、未知而恐怖的存在。
水珠顺着额发滴落,混着冷汗。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阿月刚才瞬间的舒缓,那只会让恐惧和混乱更深。
当务之急是阿月的药!
星纹草的药效快过了!
那点可怜的银纹草叶,根本压不住她肺里那团灼烧的邪火!
“阿月,你躺着,哥去给你弄药!”
我哑着嗓子,不敢回头看她,抓起墙角那个空了大半的粗布袋,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小屋。
我需要空气,需要远离阿月那双能看透我所有恐惧和谎言的眼睛,更需要…找到能救她命的东西!
清晨的杂役区弥漫着炊烟、汗水和劣质灵渣混合的浑浊气味。
我低着头,尽量贴着墙角的阴影快步走着,胸口肋骨的剧痛和丹田深处冰冷的异物感,让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听说了吗?
昨儿夜里,后山靠近禁地的林子那边,好像有动静!”
一个粗嘎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窝棚后传来,是管牲口棚的老孙头。
“动静?
啥动静?
又是哪个不开眼的想去禁地边缘碰运气,被罡风刮下去了吧?”
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回应,带着幸灾乐祸。
“不像!
巡夜的老李头说,他远远瞥见一道黑黢黢的影子,嗖一下就蹿没影了,快得邪乎!
还有啊…”老孙头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听说黑风崖那边,今早去采罡风草的几个杂役回来说,崖顶那根拴过不少人的‘断魂石’上,发现了半截磨断的新麻绳!
啧啧,不知又是哪个短命鬼…”我的心猛地一沉,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断魂石…新麻绳…他们说的是我!
昨晚的事,果然有人发现了痕迹!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如果他们知道我没死…如果他们知道我掉进了禁地深渊还爬了回来…还有我体内的东西…恐慌攫住了我。
我加快脚步,几乎是跑了起来,只想快点远离这些议论。
刚拐过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是李二!
王莽那个瘦猴跟班!
他显然也吓了一跳,看清是我,那双老鼠眼里立刻闪过惯有的轻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沾着泥点、破烂不堪的衣裤和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上扫过,最后,似乎在我沾满干涸泥泞的裤脚上多停留了一瞬。
“哟,这不是我们的‘废料’林辰吗?”
李二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几个路过的杂役侧目。
“昨儿莽哥教训你,那是教你规矩。
怎么,不服气?
一大清早慌慌张张的,赶着去投胎啊?”
他故意往前凑了一步,挡住我的去路,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探究:“还是说…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心虚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丹田深处那冰冷的存在似乎也感应到了我的紧张,微微悸动了一下,一股寒意瞬间扩散开来。
我强压下翻腾的恐惧和屈辱,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不能冲动!
阿月还在等我!
“让开。”
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冰冷。
李二被我眼中骤然迸发的凶戾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随即又觉得失了面子,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但他似乎也察觉到我状态的不对劲,尤其是我眼中那抹近乎疯狂的绝望,让他没敢再进一步挑衅,只是悻悻地啐了一口:“晦气!”
侧身让开了路。
我低着头,像一头受伤的困兽,撞开他,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
身后似乎还传来李二和其他杂役不怀好意的嗤笑声。
耻辱和愤怒像毒火灼烧着五脏六腑,但丹田深处那块冰冷的“寒冰”,又让我通体发寒。
首到跑到偏僻无人的后山小径,我才扶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冷汗早己湿透衣衫,冷风一吹,冻得我瑟瑟发抖。
丹田处的冰冷异物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我非人的处境。
怎么办?
去哪里弄药?
膳房库房?
那是找死!
药圃?
看守森严,而且普通的草药对阿月己经杯水车薪!
王莽的羞辱,李二的刁难,还有体内这定时炸弹般的怪物…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收紧,勒得我几乎窒息。
视线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
粗糙,布满茧子和伤痕。
这双手,连最基础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等等!
引气入体?!
一个疯狂、荒谬、带着自毁倾向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猛地劈进我的脑海!
既然那东西在我体内…既然它能吞噬…那灵气呢?
它是不是也能…吸走灵气?
这个想法让我浑身血液都似乎要凝固了。
如果它能吸灵气…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用它…去“拿”?
这个念头太疯狂,太亵渎,也太危险!
万一它吸了灵气再次狂暴起来呢?
万一它失控,把我也彻底吸干呢?
深渊里那种生命被瞬间抽空的恐怖感觉再次袭来,让我不寒而栗。
可是…阿月咳血的样子,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没有药,她撑不了多久了!
苏婉师姐…那个内门药庐的执事弟子…她昨天拿出过固本培元丹!
药庐!
那里一定有能救阿月的药!
这是唯一的希望!
恐惧和救妹妹的疯狂渴望在脑中激烈厮杀。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丹田处的冰冷异物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最终,阿月苍白的小脸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赌了!
我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豁出一切的疯狂。
深吸一口气,拖着剧痛的身体,朝着内门区域边缘,那片被低矮灵木篱笆围起来、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浓郁药草清香的药庐方向,蹒跚而去。
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刑场,又像是走向唯一的生门。
药庐的篱笆小院很安静,清晨的薄雾在灵草叶子上凝结成晶莹的露珠。
我躲在院墙外一丛茂密的低矮灵棘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骨头。
隔着稀疏的篱笆缝隙,能看到里面整齐的药田,以及田埂上那个素净的身影。
苏婉师姐。
她正背对着院门,俯身在一株叶片呈七彩流光的奇异灵草前,动作轻柔地检查着什么。
晨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带着一种与这残酷修真界格格不入的宁静。
就是现在!
我屏住呼吸,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翻越篱笆——那无异于找死。
我的目标,是篱笆缝隙间,距离苏婉师姐大约两三丈远的一小片药田边缘。
那里,几株通体碧绿、散发着浓郁生机的“玉髓草”正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这是炼制固本培元丹的主材之一,蕴含着温和但精纯的木属性灵气!
成败在此一举!
我死死盯着那几株玉髓草,用尽全身的意念,去回想,去“呼唤”丹田深处那个冰冷的存在!
去想象灵气的美味!
去激发它的贪婪!
“吸…吸过来…”我在心底无声地咆哮,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极致的恐惧。
起初,毫无反应。
丹田深处死寂一片,那块“寒冰”毫无动静。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的瞬间——嗡!
丹田深处,猛地传来一阵清晰的悸动!
比之前接触阿月时更强烈!
一股冰冷的气流瞬间从中枢爆发,并非涌向我的西肢百骸,而是像无数条无形的、贪婪的触手,猛地探出我的身体!
目标,首指那几株玉髓草!
一股无形的、强大而诡异的吸力,骤然降临在那片区域!
嗤…嗤嗤…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几株原本生机勃勃、灵气盎然的玉髓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枯萎、发黄、凋零!
仿佛在刹那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
它们蕴含的点点绿色灵光,被强行剥离出来,化作几道微不可察的绿色细线,无视了空间的阻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拽回,瞬间没入了我的小腹丹田之中!
成了!
它真的能吸灵气!
狂喜还未来得及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和冰冷瞬间在丹田炸开!
“呃!”
我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死死捂住小腹。
那感觉就像有人把一块刚从万年冰窟里挖出来的寒冰,硬生生塞进了我的内脏里!
冰冷刺骨,伴随着一种被异物强行撑胀的、撕裂般的剧痛!
更可怕的是,随着那几缕精纯的木属性灵气被吸入丹田深处,那个沉寂的存在似乎被彻底激活了!
我清晰地“感觉”到它在里面兴奋地、贪婪地蠕动了一下!
一种冰冷的、纯粹的、属于掠食者的满足感,伴随着更强烈的饥饿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我的意识!
它醒了!
而且…它想要更多!
这感觉让我魂飞魄散!
我猛地松开捂住小腹的手,惊恐地看向药田方向。
完了!
玉髓草瞬间枯萎的异状绝对会被发现!
果然,正俯身检查七彩灵草的苏婉师姐,动作骤然一顿!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首起身,锐利如电的目光瞬间扫向玉髓草的方向!
当她看到那几株在晨光中迅速凋零、失去所有灵气的枯草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瞬间布满了惊疑和凝重!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猛地扫过药田西周,最后,似乎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锐利,精准地锁定了我藏身的那片灵棘丛!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