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光鉴:破碗藏真龙**第一章 尘光微处**空气里沉淀着旧纸墨与木头腐朽的绵长气息,
沉甸甸地坠着。阳光从“尘光斋”窄小门脸上方那扇积灰的老玻璃窗费力挤入,
只吝啬地投下门口一小片昏黄光斑。再往里,
光线便被层层叠叠的书山卷海与蒙尘旧物无声吞噬,只余下幽深与静谧。
沈砚坐在柜台后唯一亮堂的角落。一盏老式绿罩台灯拧亮了,灯泡嘶嘶低鸣,
暖黄的光圈笼着他膝上一册残破不堪的线装书。书页泛黄发脆,边角卷曲破烂,
仿佛被无数双手翻阅又勉强拼凑。他戴着薄薄的棉纱手套,动作极轻极稳,
小心地将一小条薄如蝉翼的米白皮纸覆在书脊断裂处,指尖拈着细小的毛笔,蘸了特制浆糊,
沿着缝隙边缘一点点粘合。胶水的气味很淡,混在旧纸堆特有的、干燥的尘土味里,
几不可闻。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间有种近乎刻板的专注与耐心,
仿佛手下托着的并非破烂旧书,而是易碎的稀世珍宝。店堂深处,阴影浓重。目光所及,
尽是摇摇欲坠的木架上胡乱堆放的旧书,有些干脆垒成了危如累卵的小山。书堆间隙,
塞挤着蒙尘的老物件:缺了盖的民窑青花罐,釉色暗淡;几尊漆面剥落的木雕小佛,
眉眼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几件铜器带着斑驳绿锈,沉默蹲踞角落。空气凝滞,
唯有沈砚手腕细微的动作,和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响。
“叮铃——”店门上的铜铃猝然干涩响起,刺破凝滞的寂静。
一个佝偻的身影几乎是被推搡着踉跄进来,后面跟着个穿崭新唐装、脑门锃亮的胖子,
脸上堆满不耐。“走走走!都说了八百遍,假的!破烂玩意儿,别在这儿耽误老子工夫!
”胖子嗓门洪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人脸上。他是斜对面“聚宝阁”新来的掌柜,姓钱,
嗓门和肚子一样气派。老人——李伯,枯瘦的手死死抱着一个褪色蓝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像抱着命根子。他身形佝偻,洗得发白、肘部磨透的旧中山装裹着嶙峋骨架,
一张脸沟壑纵横,刻满了愁苦与窘迫。钱掌柜的呵斥让他枯瘦的手指攥得更紧,
指关节白得吓人。嘴唇哆嗦着,想辩解,最终只发出几声浑浊的气音。“钱掌柜,
”一个平和的声音从柜台后响起,不高,却清晰稳定地荡开了那份燥热,“大清早的,
火气别这么大。”钱胖子闻声扭头,看见沈砚已放下书和工具,平静望来。
胖子脸上横肉抖了抖,挤出假笑:“哟,沈老板!吵着您了?没法子啊,这老爷子,
非拿个一眼假的破画来糊弄人,撵都撵不走!”他鄙夷地扫了一眼李伯怀里的布包,
“三家店都瞧不上!还硬往我聚宝阁凑?当我们收破烂的?”李伯的头埋得更低,肩膀微颤。
沈砚绕出柜台,靛蓝棉布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
他自然地隔开咄咄逼人的钱掌柜,走到李伯跟前。“李伯,”声音更缓,“什么物件?
能让我看看么?”李伯浑浊的眼中瞬间涌上卑微的光,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
他手忙脚乱去解蓝布包袱的结,因紧张激动,半天解不开。钱胖子抱着胳膊,鼻腔重重一哼,
脸上写满“看你玩什么花样”。蓝布终于解开,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硬纸筒。
李伯抖抖索嗦抽出一幅卷轴。轴头是普通发黑的木头。
他小心翼翼地在旁边一张积满灰尘、堆着旧书的方桌上,一点点展开画卷。一幅山水。
纸色灰黄,边缘虫蛀水渍。画面布局板滞,山石树木笔法粗疏随意,墨色浑浊暗淡。
落款处名字模糊,钤印潦草。整幅画透着一股落魄、仓促的气息。钱胖子嗤笑出声:“瞧瞧!
沈老板,您掌掌眼?这能值几个铜板?挂灶房熏腊肉都嫌晦气!”李伯身体晃了晃。
沈砚无视聒噪,俯身凑近画卷,目光沉静如潭水。指尖隔着手套,极轻拂过画面,
最终停在右下角模糊钤印边缘,摩挲片刻,又捻动印泥残留的暗红颗粒——那红,
带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扫过几处墨色微妙变化,
目光盯在一处水口杂树根部——几点针尖大小、几乎无法察觉的靛蓝颗粒隐在墨深处。
“李伯,”沈砚直起身,声音清晰,“这画,我收了。”“五万。您看行吗?”“五…五万?
”李伯的声音陡然拔高又卡住,化作破碎呜咽。枯瘦的手死死捂住嘴,肩膀剧抖,
浑浊老泪蜿蜒而下,砸在蒙尘地面。五万!老伴儿的救命钱!他哆嗦着,
语无伦次:“行…行!太行了!沈老板…您…活菩萨啊!”钱胖子表情精彩,震惊转鄙夷,
最后化作看蠢货的复杂神情,嗤笑摇头:“行!沈老板阔气!
五万块买个擦屁股都嫌硬的玩意儿!您慢慢玩!”他重重哼声,甩门而去,铜铃乱响。
沈砚仿若未闻。他回柜台拉开旧木抽屉,拿出厚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李伯颤抖的手上。
“点点。”李伯哪顾得上点,攥紧信封如攥失而复得的命,对着沈砚深鞠躬,千恩万谢离去,
佝偻背影似乎注入一丝生气。店门关上。尘埃在光柱里无声舞蹈。沈砚坐回灯下,
拿起未补完的书,戴上手套,拾起小毛笔。仿佛一切未发生。
只是目光偶尔掠过桌角一小块边缘带冲口的旧瓷片。日子在“尘光斋”里不紧不慢流淌。
福伯,“博古轩”那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掌柜,有时踱来串门。他坐旧藤椅上,
捧杯沈砚泡的粗茶,慢悠悠嘬着,眼神瞟向柜台后书堆顶上随意卷着的硬纸筒。“那幅画,
”福伯啜口茶,“老李家那幅?”“嗯。”沈砚应声,头未抬,
用小锉刀打磨木雕佛像底座断茬,木屑簌簌落下。“啧,”福伯咂嘴摇头,“那东西,
我远远瞧过。纸墨差,笔糙,款印糊得亲娘不认。钱胖子话糙理不糙。五万块…不是小数。
咱们这行,眼力要毒,心肠也不能太软。李家可怜,可…”沈砚停锉,抬眼看了看福伯,
眼神平静无波:“福伯,喝茶。快凉了。”福伯一噎,叹气灌口茶,无奈摇头:“你这孩子,
主意太正。
絮叨街面事:哪家进了高仿“官窑”;哪个“棒槌”被做局;还有海外回来的科技新贵周扬,
迷上瓷器收藏,出手阔绰,成拍卖行座上宾。沈砚安静听着,砂纸轻磨接口,沙沙回应。
几周后,福伯脚步急促进来,脸上惊奇困惑交织。他没坐,
掏出本精美艺术期刊拍柜台上:“小沈!快看!”沈砚放下刚修补好的缺嘴紫砂壶,
拿起期刊。
重磅论文标题醒目:《湮没的遗珠:论晚明“孤松野逸”画派之技法特征与钤印考辨》。
配图清晰:山石局部放大,锐利下钩蟹爪皴;模糊钤印精密复原——与李伯画上如出一辙!
文中特别提到,该派晚期传人因时局动荡,作品罕见,风格奇崛内敛,钤印因陋就简,
常用含微量金砂冷调印泥,印迹边缘有颗粒感。福伯激动点着复原钤印图:“这个!
这蟹爪皴!是不是跟你收的那幅…”他猛住口,眼瞪溜圆,像第一次认识沈砚。
沈砚目光在复原图上停留片刻,指尖无意识划过期刊铜版纸。他合上期刊,推还福伯,
脸色古井无波:“哦,凑巧吧。李伯运气好。”“凑巧?”福伯声拔高八度,胡子翘起,
“京大张泰斗发的!他老人家闭门多少年了?那画…在哪儿?”“卖了。
”沈砚弯腰从柜台下拿出搪瓷盆,里面几个沾泥破碗烂碟。他拿起豁口粗瓷碗,
扯过垫旧货的油墨模糊旧报纸,慢条斯理擦拭碗身泥垢,专注如对稀世珍宝。福伯被噎住,
拿着期刊走留不是。他看着沈砚侧影,昏黄灯光勾勒沉静轮廓。张张嘴,最终化作长叹,
小心卷起期刊夹腋下,
摇头嘟囔着踱出:“看不透…真看不透…水底下卧着真龙啊…”铜铃轻响。
沈砚擦净粗碗放柜台角落,碗身细长冲口在灯下如微弱白线。他拿起布满窑粘的黑釉盏,
继续用旧报擦拭。指尖拂过盏沿细微磕碰缺口。“嗡——”低沉引擎咆哮由远及近,
在“尘光斋”门口戛然而止,金属冷硬质感格格不入。车门开合闷响。铜铃被推开,
响声急促。沈砚未抬头,目光落在黑釉盏上,指尖感受粗糙窑粘与冰凉釉面。
脚步声沉稳有力,踏在蒙尘老地板上。人影停在柜台前,挡住门口昏光。沈砚缓缓抬眼。
来人三十上下,深色休闲西装剪裁精良,身形挺拔,眉宇间科技新贵的锐气自信。
目光在昏暗店中扫视,掠过蒙尘旧书黯淡器物,最后钉在沈砚身上,锐利审视,
灼热不容置疑。他手持平板,屏幕亮着。“沈老板?”声音清朗,带着掌控感。
正是福伯口中的周扬。沈砚微颔首。视线平静掠过周扬脸,落在他手中平板屏幕。
屏幕光在昏暗中刺眼。高清照片:青花缠枝莲纹梅瓶,器型端庄,釉色莹润,青花浓艳深沉,
瓶底“大清乾隆年制”六字楷书款清晰规整。光影完美,“官窑重器”堂皇贵气扑面。
周扬嘴角微扬,将平板前推,梅瓶更清晰:“刚入手的乾隆官窑,海外回流。
都说沈老板眼光独到,特来请您掌眼,看看…成色如何?”目光紧锁沈砚,期待自信。
沈砚目光在华丽梅瓶上停留一瞬。那浓艳青花,规整如印刷的款识,流淌冰冷光。
视线移回手中其貌不扬的黑釉旧盏。指尖沿盏沿细微磕碰缺口,缓慢划过。缺口边缘,
一道极细微、几乎被窑粘覆盖的裂痕,如皮肤下陈旧伤疤,在指尖下传递微弱起伏。
**第二章 暗流涌动**“周先生,”沈砚开口,声音平稳如古井水,“图片拍得精细,
器型是乾隆官窑经典制式。”他顿了顿,手指依旧摩挲黑釉盏缺口,“不过,看瓷器,
隔着屏幕,终隔一层。釉水厚薄润泽,胎骨坚实火气,青花钴料‘吃胎’劲儿,
器物透出的‘气’…图片再好,也传不过来。”他抬眼,
目光迎向周扬灼热审视:“好比这盏,”他将黑釉盏前递,昏黄灯光下粗糙黯淡,
与屏幕华美梅瓶判若云泥,“拍出来,不过破碗。上手掂量,指腹贴窑粘,指肚划旧伤,
才咂摸出它几百年前出窑土腥火燥,颠沛沉淀。是死物,还是活物,差的就是这口气。
”周扬脸上自信笑容微凝。沈砚的话如细针,刺破他展示“战利品”的无形优越气泡。
他皱眉,目光扫过丑陋黑釉盏,又落回完美梅瓶。一丝不适升腾。他收起平板,笑容重挂,
少几分笃定:“沈老板高见。是我唐突。真正好东西,确实得上手。改日,
改日一定请您看实物。”微微颔首,转身离开,皮鞋踏旧地板声带仓促。铜铃摇晃,
留一丝浮躁空气。沈砚垂眼,继续擦拭黑釉盏。指尖划过旧裂痕,如抚警示。他起身推窗。
吱呀声中,对街“博古轩”门口,福伯盘着油亮核桃,
目光若有所思追随周扬豪车汇入车流消失。福伯转头,对上沈砚目光,隔着窄街微微摇头,
口型无声:“水浑。”周扬成了“尘光斋”偶尔访客。不再炫耀,
带过晚清民窑青花小碟、带沁旧玉挂件“请教”。态度谦逊,流露传统文化浓厚兴趣,
聊创业艰辛未来规划,有理想主义色彩。沈砚话少,点评器物言简意赅,切中要害。
周扬眼中灼热沉淀,多几分真诚钦佩。“沈老板,”一次闲聊后周扬感慨,“跟您聊天,
比看大部头鉴定书管用。您这双眼,真是…”他摇头,找不到词。“见得多了,手摸得勤了,
眼自然毒一点。”沈砚淡淡回应,小刷清理刚收锈迹斑斑古钱币。
“我最近倒收了几件大东西,”周扬状似无意提起,语气压抑兴奋,“朋友介绍,海外回流,
传承有序,难得精品。就是…价格肉疼。”他苦笑,“创业不易,资金链绷得紧,
不是真心喜欢,真不敢砸钱。”沈砚清理动作未停,抬眼看他:“喜欢就好。收藏,
量力而行,图心头好,强过追名逐利。”周扬连连点头:“是是是,沈老板说得对。
”犹豫下,低声道:“介绍我那朋友,陈一鸣,圈里名气不小,眼光毒辣,经手都是硬货。
有他掌眼,我踏实不少。”“陈一鸣?”沈砚重复,语气平淡无波。“您认识?”周扬惊讶。
“听说过。”沈砚放下古钱,拿绒布擦拭,“名声挺亮。”周扬未听出话里意味,当是肯定,
脸上露轻松笑意,离开脚步轻快。沈砚看他背影消失,目光转向窗外。
福伯不知何时站店门口,与熟客低语,眼神瞟向周扬离开方向。沈砚收回目光,
继续擦拭古钱。铜锈斑驳,掩盖原本轮廓。时间悄然滑过。几周后,福伯再踱进“尘光斋”,
脸上皱纹更深,盘核桃手指带焦躁。“那周扬,”福伯一屁股坐老藤椅,未等倒茶压低声,
“怕是陷进去了!”沈砚递茶杯手停半空。“前阵子风言风语,”福伯接杯顾不上喝,
“说他挪公司巨资,收几件了不得‘官窑重器’,还拿东西抵押,贷更大款子投高科技项目!
”他凑近沈砚,声更低:“这项目,听说黄了!资金链断了!银行债主,闻着味儿上门!
”福伯灌大口粗茶,咂嘴恨铁不成钢:“年轻人,步子太大!陈一鸣什么人?
圈里老油子躲着走!经他手东西,看着光鲜,故事编天花乱坠,硬证据几分?他那张嘴,
死人说活!周扬这半路出家‘棒槌’,攥大把钞票,砧板肥肉!”他重叹,“这下好,
东西要真有问题,抵押成空,债还不上,公司破产不说,人搞不好进去!”沈砚静静听着,
脸色沉静,握茶杯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想起周扬提“精品”时眼中真诚热爱,
也想起他流露对资金压力的焦虑。“他收的什么?”沈砚问,声无情绪。“还能什么?
”福伯撇嘴,“一套乾隆御窑洋彩万寿无疆碗碟,一只雍正官窑霁蓝釉梅瓶!重器中的重器!
听着吓人!陈一鸣路子‘野’!这东西也敢倒腾!”他摇头,“现在圈里看笑话,
等周扬拿烫手山芋上拍找下家接盘!这时节,谁敢碰?想捡漏,价格也得往脚脖子砍!
窟窿堵不上!”福伯絮叨传言风评,句句如石压凝滞空气。沈砚未再言,
看杯中沉浮粗茶叶梗,目光深敛。几天后傍晚,古玩街华灯初上,喧嚣渐歇。
“尘光斋”早早关门板,只留柜台上孤灯,在满室旧物阴影投小圈昏黄光晕。沈砚坐灯下,
放大镜细检旧碑帖拓片,指尖沿拓痕深浅摩挲。“咚!咚!咚!
”急促沉重绝望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尘光斋”紧闭门外。拳头用力捶打门板声,
沉闷绝望,刺破寂静夜。“沈老板!沈老板!开开门!求您开开门!
”门外周扬嘶哑带浓重鼻音喊声,失往日清朗自信,只剩溺水者惶急崩溃。沈砚放下放大镜,
起身。昏黄灯光将他影子长长投身后堆积如山旧书蒙尘器物上,沉默巨大。他未立刻开门,
静静站着,听门外绝望捶打呜咽哀求。空气中旧纸墨尘埃味更浓重,沉甸甸压下。几秒后,
他迈步走向紧闭微颤木门。脚步声在寂静店中异常清晰。他伸手,握住冰冷门闩。
**第三章 慧眼雷霆**滞涩摩擦声。门板刚开缝隙,身影带浓烈混杂酒精汗绝望气息,
重重跌撞扑倒沈砚身上。周扬。与月余前意气风发判若两人。头发凌乱油腻,
眼窝深陷布满骇人红血丝,脸颊干瘪,嘴唇干裂微颤。昂贵西装皱巴裹身,领带歪斜沾污渍。
浓烈酒气盖不住骨子里透出疲惫恐惧。“沈…沈老板…”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他猛抓住沈砚手臂,手指冰冷力道惊人,指甲几乎嵌肉,身体无法控制剧抖,
“救我…求求你…救我!我完了…全完了!”话语破碎不成句,
巨大恐惧濒临崩溃压力让他语无伦次,
“他们…他们要来了…银行…债主…还有…陈一鸣那王八蛋!他…他骗了我!
那些东西…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啊!!”他嘶吼出来,声音在狭小店里撞出回声,凄厉心悸。
他猛松开沈砚,踉跄后退,双手痛苦插进头发,身体顺堆满旧书破书架滑坐蜷缩,
发出压抑不住野兽受伤呜咽。“假的…全是假的…”喃喃着,泪混鼻涕狼狈淌下,
滴落蒙尘地板,
“我抵押公司…挪研发资金…全砸进去了…项目黄了…窟窿堵不上…他们…会把我送进去!
沈老板…我…死路一条了…”他猛抬头,布满血丝眼死死盯沈砚,眼神空洞可怕,
又燃烧最后一丝疯狂溺水者希冀,“你…你能看出李伯那画…你一定…能看出瓷器对不对?
求求你…告诉我…它们是真的!哪怕…一件也行!求求你!”他挣扎想爬起,又无力瘫软,
只剩肩膀无助耸动。沈砚沉默看脚下彻底崩溃的年轻人。空气弥漫绝望酒精尘埃窒息气味。
昏黄灯光将周扬蜷缩身影投射身后堆积如山旧书阴影,扭曲渺小。
沈砚未立刻回应歇斯底里哀求,转身走向角落蒙厚灰旧红泥小火炉。炉膛昨夜冷灰。
他拿旁边布满岁月痕迹铜壶,到店后狭小冷水槽边接半壶水。蹲身,火钳拨冷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