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颈的凉意是被风卷着雨丝灌进来的。
王磊猛地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鼻尖先于意识捕捉到那股熟悉的酸腐气——是霉味混着泡面汤的味道，十年前那个城中村出租屋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铁架，后脑勺跟着传来钝痛，是刚才坐起身时撞在床栏上的。
“嘶——”他倒吸口凉气，视线终于聚焦。
斑驳的墙壁上，科比穿着湖人24号球衣的海报边角己经卷翘，海报下方堆着半箱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最上面那包的生产日期印着“2014年9月12日”。
桌角的台式电脑还亮着，屏幕上跳出个弹窗，“澳门首家线上赌场……”的字眼刺得他眼睛发疼。
这不是他三十五岁时那间带落地窗的公寓。
王磊跌跌撞撞地扑到房间唯一一面掉漆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青年头发像鸟窝，下巴上的胡茬稀稀拉拉，眼白带着没睡醒的红血丝，但那张脸——饱满的苹果肌，没被生活压垮的眉骨，分明是二十三岁的自己。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皮肤光滑，没有常年熬夜送外卖留下的暗沉，指关节也没有因为搬重物而变形。
这不是梦。
墙上的手撕日历被风吹得哗啦响，最后停在2014年10月17日。
红墨水圈住的日期像个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记忆最痛的地方。
就是今天。
十年前的今天，他揣着父母东拼西凑的十万块，在“张哥”的带领下冲进了那个号称“月息30%”的互联网金融骗局。
三个月后平台爆雷，张哥卷款跑路，父亲气得脑溢血住院，母亲一夜白头，他自己则背着那笔债，在泥潭里挣扎了整整十年。
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还在暴雨里骑着电动车送外卖，为了赶时间闯了红灯，连人带车摔进排水沟。
雨水混着泥水流进眼睛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重来一次……“叮铃铃——”床头柜上的诺基亚5230突然尖叫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张哥。
王磊盯着那两个字，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前世的此刻，他正哈巴狗似的接起电话，对着那头谄媚地笑：“张哥！
我马上到！”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震得桌面嗡嗡发颤，像催命符。
王磊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拒接键。
世界突然安静了。
窗外的麻雀落在空调外机上叽叽喳喳，远处收废品的喇叭声拖着长音：“旧冰箱洗衣机——换钱咯——”他真的……回来了。
王磊瘫坐在塑料凳上，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赌场弹窗，突然想起什么。
他颤抖着挪动鼠标，关掉弹窗，在地址栏敲下三个字：比特币。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当前价格：321.5美元。
十年后，这个数字会涨到六万美元。
王磊点开交易所页面，注册账号的按钮在屏幕上闪烁，像黑夜里的灯塔。
可他的手刚摸到鼠标，又猛地顿住了。
钱包里只有八百二十七块。
房租三百，水电费欠了两百多，连今晚的饭钱都得精打细算。
他翻遍了出租屋的角角落落，床底的旧球鞋里摸出三枚硬币，牛仔裤口袋里找出皱巴巴的五块钱，加起来还是凑不齐一千。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房东刘阿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王，这个月房租该交了啊。”
王磊贴着门板，透过猫眼看到刘阿姨抱着保温杯，鬓角的白发在走廊灯光下泛着银光。
他记得这位阿姨，心软，前世总在他交不起房租时叹着气说“再宽限几天”。
“阿姨，”他拉开门，努力挤出个笑脸，“您再宽限我一天，明天一定交。”
刘阿姨打量他两眼，保温杯盖被旋开又拧紧：“你这孩子……行吧，明天可别忘了。”
她转身下楼时，王磊听见她嘟囔：“年轻人在外打拼，都不容易。”
关上门，王磊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他还有一天时间，必须弄到钱。
哪怕只有几千块，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打开QQ，“大学室友”分组里只有一个头像亮着：李然。
李然家开着个小超市，2014年正是家里最宽裕的时候。
前世王磊被骗后第一个找他借钱，李然支支吾吾说“家里周转不开”，后来才知道，他那时刚提了辆三十万的大众CC。
王磊的鼠标悬在李然的头像上，那是个叼着烟的动漫男生。
他想起大学时，两人挤在网吧包夜打LOL，李然总骂他“坑货”，却在他没钱吃饭时，默默把盒饭推过来：“我减肥，你吃。”
聊天框弹出来，王磊删删改改，指尖在键盘上抖得厉害。
“然子，借我一万块，一个月还你一万二。”
发送的瞬间，QQ提示“正在输入”。
王磊盯着那西个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他摸出枕头下的旧钱包，夹层里掉出一张照片。
是大学毕业照，他站在后排，穿着租来的学士服，旁边的苏晴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他想起那天苏晴塞给他一块巧克力，说“祝你前程似锦”，而他因为自卑，连句“谢谢”都没敢说清楚。
后来苏晴考上了研究生，他则在出租屋里浑浑噩噩，连她的婚礼都没敢去。
“搞什么？
一万块？”
李然的消息弹出来，后面跟着三个问号，“你上次借我的两千还没还呢。”
王磊的脸发烫。
他确实忘了。
毕业前借李然两千块交论文查重费，后来找工作碰壁，竟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上次的我记着，这次是真急，”王磊咬咬牙，打出个谎言，“我妈打电话说我爸腰间盘突出犯了，得住院。”
对话框沉默了。
“正在输入”闪了又灭，灭了又闪。
王磊盯着屏幕，手心的汗浸湿了鼠标垫。
房间里的霉味越来越浓，他才发现墙角的泡面桶里还剩点汤，几只苍蝇在上面盘旋。
电脑机箱嗡嗡作响，散热风扇坏了一半，吹出的风带着股焦糊味。
“行吧。”
李然的消息终于来了，“微信转你。
你爸没事吧？
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王磊的眼眶突然热了。
他知道李然不是傻子，只是念着西年同窗情。
前世他被骗后，李然虽然没借钱，却偷偷往他支付宝转了五百，附言：“先吃饭。”
“没事，小问题，”王磊飞快地打字，指尖发颤，“谢了然子，一个月后准还。”
微信提示音“叮咚”一声——“李然向你转账10000.00元”。
看着那串数字，王磊突然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不是哭，是松了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他冲到电脑前，深吸一口气，点开交易所。
实名认证、绑定银行卡（那张农业银行卡里只剩87块），一切就绪。
当前价格：321.8美元。
王磊的鼠标停在“买入”按钮上。
一万块，扣除房租300、水电费220，还剩9480。
他咬咬牙，输入“9000”。
按2014年10月的汇率（1美元≈6.14人民币），9000人民币能换1465.8美元，能买4.55个比特币。
4.55个。
王磊闭上眼睛，十年后六万美元一个的价格在脑海里炸开。
4.55×60000=273000美元，折合人民币167万。
这不是天方夜谭。
他猛地睁开眼，点击“确认买入”。
系统提示：“交易成功。”
资产栏里跳出一行字：比特币 4.5500，市值 ¥9,023.56。
王磊瘫在椅子上，后背的T恤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咕噜噜——”肚子叫了起来。
他才想起，从早上醒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王磊拿起一包泡面，撕开包装，熟悉的红烧牛肉味钻进鼻子。
他烧了壶热水，把面饼、调料包一股脑倒进去，盖上盖子。
等待泡面泡好的三分钟里，他点开了苏晴的QQ空间。
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图书馆自拍，配文“考研倒计时88天”。
照片里的她扎着马尾，戴着黑框眼镜，嘴角的梨涡浅浅的。
前世，苏晴考上了南方的名牌大学，毕业后进了外企，嫁给了个医生。
而他，连同学群都不敢点开。
王磊看着照片，突然笑了。
他不仅要赚钱，还要把那些错过的、弄丢的，一点点捡回来。
泡面的香气漫了出来。
他揭开盖子，热气氤氲了眼镜片。
“先吃饭。”
王磊对自己说，夹起一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十年没尝过的味道，好像……比记忆里更鲜一点。
（第一章 完）
王磊猛地睁开眼，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鼻尖先于意识捕捉到那股熟悉的酸腐气——是霉味混着泡面汤的味道，十年前那个城中村出租屋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摸向床头，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铁架，后脑勺跟着传来钝痛，是刚才坐起身时撞在床栏上的。
“嘶——”他倒吸口凉气，视线终于聚焦。
斑驳的墙壁上，科比穿着湖人24号球衣的海报边角己经卷翘，海报下方堆着半箱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最上面那包的生产日期印着“2014年9月12日”。
桌角的台式电脑还亮着，屏幕上跳出个弹窗，“澳门首家线上赌场……”的字眼刺得他眼睛发疼。
这不是他三十五岁时那间带落地窗的公寓。
王磊跌跌撞撞地扑到房间唯一一面掉漆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青年头发像鸟窝，下巴上的胡茬稀稀拉拉，眼白带着没睡醒的红血丝，但那张脸——饱满的苹果肌，没被生活压垮的眉骨，分明是二十三岁的自己。
他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皮肤光滑，没有常年熬夜送外卖留下的暗沉，指关节也没有因为搬重物而变形。
这不是梦。
墙上的手撕日历被风吹得哗啦响，最后停在2014年10月17日。
红墨水圈住的日期像个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记忆最痛的地方。
就是今天。
十年前的今天，他揣着父母东拼西凑的十万块，在“张哥”的带领下冲进了那个号称“月息30%”的互联网金融骗局。
三个月后平台爆雷，张哥卷款跑路，父亲气得脑溢血住院，母亲一夜白头，他自己则背着那笔债，在泥潭里挣扎了整整十年。
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还在暴雨里骑着电动车送外卖，为了赶时间闯了红灯，连人带车摔进排水沟。
雨水混着泥水流进眼睛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是能重来一次……“叮铃铃——”床头柜上的诺基亚5230突然尖叫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张哥。
王磊盯着那两个字，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前世的此刻，他正哈巴狗似的接起电话，对着那头谄媚地笑：“张哥！
我马上到！”
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震得桌面嗡嗡发颤，像催命符。
王磊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拒接键。
世界突然安静了。
窗外的麻雀落在空调外机上叽叽喳喳，远处收废品的喇叭声拖着长音：“旧冰箱洗衣机——换钱咯——”他真的……回来了。
王磊瘫坐在塑料凳上，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赌场弹窗，突然想起什么。
他颤抖着挪动鼠标，关掉弹窗，在地址栏敲下三个字：比特币。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当前价格：321.5美元。
十年后，这个数字会涨到六万美元。
王磊点开交易所页面，注册账号的按钮在屏幕上闪烁，像黑夜里的灯塔。
可他的手刚摸到鼠标，又猛地顿住了。
钱包里只有八百二十七块。
房租三百，水电费欠了两百多，连今晚的饭钱都得精打细算。
他翻遍了出租屋的角角落落，床底的旧球鞋里摸出三枚硬币，牛仔裤口袋里找出皱巴巴的五块钱，加起来还是凑不齐一千。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房东刘阿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王，这个月房租该交了啊。”
王磊贴着门板，透过猫眼看到刘阿姨抱着保温杯，鬓角的白发在走廊灯光下泛着银光。
他记得这位阿姨，心软，前世总在他交不起房租时叹着气说“再宽限几天”。
“阿姨，”他拉开门，努力挤出个笑脸，“您再宽限我一天，明天一定交。”
刘阿姨打量他两眼，保温杯盖被旋开又拧紧：“你这孩子……行吧，明天可别忘了。”
她转身下楼时，王磊听见她嘟囔：“年轻人在外打拼，都不容易。”
关上门，王磊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他还有一天时间，必须弄到钱。
哪怕只有几千块，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他打开QQ，“大学室友”分组里只有一个头像亮着：李然。
李然家开着个小超市，2014年正是家里最宽裕的时候。
前世王磊被骗后第一个找他借钱，李然支支吾吾说“家里周转不开”，后来才知道，他那时刚提了辆三十万的大众CC。
王磊的鼠标悬在李然的头像上，那是个叼着烟的动漫男生。
他想起大学时，两人挤在网吧包夜打LOL，李然总骂他“坑货”，却在他没钱吃饭时，默默把盒饭推过来：“我减肥，你吃。”
聊天框弹出来，王磊删删改改，指尖在键盘上抖得厉害。
“然子，借我一万块，一个月还你一万二。”
发送的瞬间，QQ提示“正在输入”。
王磊盯着那西个字，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他摸出枕头下的旧钱包，夹层里掉出一张照片。
是大学毕业照，他站在后排，穿着租来的学士服，旁边的苏晴穿着白裙子，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
他想起那天苏晴塞给他一块巧克力，说“祝你前程似锦”，而他因为自卑，连句“谢谢”都没敢说清楚。
后来苏晴考上了研究生，他则在出租屋里浑浑噩噩，连她的婚礼都没敢去。
“搞什么？
一万块？”
李然的消息弹出来，后面跟着三个问号，“你上次借我的两千还没还呢。”
王磊的脸发烫。
他确实忘了。
毕业前借李然两千块交论文查重费，后来找工作碰壁，竟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上次的我记着，这次是真急，”王磊咬咬牙，打出个谎言，“我妈打电话说我爸腰间盘突出犯了，得住院。”
对话框沉默了。
“正在输入”闪了又灭，灭了又闪。
王磊盯着屏幕，手心的汗浸湿了鼠标垫。
房间里的霉味越来越浓，他才发现墙角的泡面桶里还剩点汤，几只苍蝇在上面盘旋。
电脑机箱嗡嗡作响，散热风扇坏了一半，吹出的风带着股焦糊味。
“行吧。”
李然的消息终于来了，“微信转你。
你爸没事吧？
要不要我过去看看？”
王磊的眼眶突然热了。
他知道李然不是傻子，只是念着西年同窗情。
前世他被骗后，李然虽然没借钱，却偷偷往他支付宝转了五百，附言：“先吃饭。”
“没事，小问题，”王磊飞快地打字，指尖发颤，“谢了然子，一个月后准还。”
微信提示音“叮咚”一声——“李然向你转账10000.00元”。
看着那串数字，王磊突然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不是哭，是松了口气，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他冲到电脑前，深吸一口气，点开交易所。
实名认证、绑定银行卡（那张农业银行卡里只剩87块），一切就绪。
当前价格：321.8美元。
王磊的鼠标停在“买入”按钮上。
一万块，扣除房租300、水电费220，还剩9480。
他咬咬牙，输入“9000”。
按2014年10月的汇率（1美元≈6.14人民币），9000人民币能换1465.8美元，能买4.55个比特币。
4.55个。
王磊闭上眼睛，十年后六万美元一个的价格在脑海里炸开。
4.55×60000=273000美元，折合人民币167万。
这不是天方夜谭。
他猛地睁开眼，点击“确认买入”。
系统提示：“交易成功。”
资产栏里跳出一行字：比特币 4.5500，市值 ¥9,023.56。
王磊瘫在椅子上，后背的T恤湿透了，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纱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咕噜噜——”肚子叫了起来。
他才想起，从早上醒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王磊拿起一包泡面，撕开包装，熟悉的红烧牛肉味钻进鼻子。
他烧了壶热水，把面饼、调料包一股脑倒进去，盖上盖子。
等待泡面泡好的三分钟里，他点开了苏晴的QQ空间。
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图书馆自拍，配文“考研倒计时88天”。
照片里的她扎着马尾，戴着黑框眼镜，嘴角的梨涡浅浅的。
前世，苏晴考上了南方的名牌大学，毕业后进了外企，嫁给了个医生。
而他，连同学群都不敢点开。
王磊看着照片，突然笑了。
他不仅要赚钱，还要把那些错过的、弄丢的，一点点捡回来。
泡面的香气漫了出来。
他揭开盖子，热气氤氲了眼镜片。
“先吃饭。”
王磊对自己说，夹起一根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十年没尝过的味道，好像……比记忆里更鲜一点。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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