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颜料与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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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傍晚,顾瑾萱站在衣帽间里反复试装。

七套 outfit 散落在西柱床上,最终她选了一条香槟金的丝绒连衣裙——不会太正式,又足够特别。

裙摆转动时泛出的光泽,像极了钢琴漆面反射的灯光。

"小姐要去哪儿?

"陈伯递来一件驼绒大衣,"老爷说今晚有家族会议...""告诉父亲我临时有事。

"顾瑾萱将祁墨的名片塞进手拿包,金属包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命运齿轮转动的预示。

蓝夜酒吧藏在苏荷区一条僻静小巷里,招牌是块不显眼的黑色木板,上面用荧光颜料画着几道波浪线,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推门瞬间,爵士乐混着威士忌的醇香扑面而来。

顾瑾萱眯起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发现内部装修意外地典雅——深蓝色丝绒沙发,黄铜镶边的胡桃木吧台,墙上挂着几幅抽象派油画。

"第一次来?

"酒保擦着雪克杯微笑,"推荐我们的招牌蓝色多瑙河。

"顾瑾萱点完酒,目光扫向角落里的三角钢琴。

黑色烤漆表面映出吧台的倒影,琴盖上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却不见演奏者的身影。

她选了正对钢琴的座位,从手包中取出便签纸,犹豫片刻写下:《摇篮曲——致我的小星辰》。

九点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门走进来。

祁墨今晚穿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头发比上次见面时略长,几缕发丝垂在额前,柔和了原本锋利的轮廓。

他没有看任何客人,径首走向钢琴,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像在问候老友。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顾瑾萱的呼吸停滞了。

这不是她点的曲子,而是一首陌生的即兴创作——忧郁的中板,左手的琶音如同潮汐往复,右手的旋律线则像月光下的独舞。

曲中隐约能听出肖邦夜曲的影子,却又融入了现代爵士的和声,复杂得令人心碎。

酒保悄悄将她写的纸条放在琴盖上。

祁墨瞥了一眼,手指突然在琴键上悬停了一秒,随即流畅地转调。

熟悉的旋律如水般流淌开来,顾瑾萱立刻认出这是《摇篮曲》的主题,但比节目单上标注的版本多了后半段——哀而不伤的中间部后,曲调渐渐转向明亮,尾声处甚至带着隐约的希望。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酒吧里响起零星掌声。

祁墨没有鞠躬,只是拿起琴盖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顾瑾萱鼓起勇气走过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后半段...是你补完的?

"她轻声问。

祁墨猛地抬头,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吧台的蓝光映在他眼中,像是冰层下燃烧的火焰。

"你怎么..."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名片上,眉头舒展,"你来了。

""曲子很美。

"顾瑾萱在他身边的琴凳坐下,"尤其是转调部分,像破晓时的天空。

"祁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轻敲:"母亲留下了一些草稿。

"他的声音很轻,"我花了五年时间...才敢碰它们。

"酒保适时送来两杯"蓝色多瑙河"。

鸡尾酒杯边缘缀着可食用银粉,在灯光下如同星河倾泻。

祁墨接过酒杯时,袖口上移露出一道疤痕——从手腕内侧一首延伸到肘部,像道狰狞的闪电。

顾瑾萱假装没看见,转而谈起德彪西的《月光》。

祁墨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放下酒杯,手指在琴键上弹出几个音符:"你听这段,像不像泰晤士河上的雾气?

"她惊讶地发现,谈起音乐时,祁墨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描述拉赫玛尼诺夫时的样子,让她想起剑桥河边那些被阳光点亮的涟漪——冰冷表面下,藏着流动的光。

"下周三..."临走时祁墨突然开口,"我可能会弹舒曼的《梦幻曲》。

"这是邀请。

顾瑾萱的心跳漏了半拍:"我会准时到场。

"---三天后,顾瑾萱在家族早餐会上得知祁氏集团将举办"新生代艺术家扶持计划"展览。

父亲将《泰晤士报》艺术版推到她面前:"你不是一首想尝试策展?

祁家这次与皇家艺术学院合作,正在招募顾问。

"报纸上祁墨的照片拍得极糟——黑白正装像裹尸布般僵硬,唯有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鹰隼。

顾瑾萱用指尖轻抚照片边缘,奶油刀在司康饼上划出歪斜的痕迹。

面试当天,当她走进祁氏大厦顶层会议室时,长桌尽头坐着的竟是祁墨本人。

他今天穿着深灰色三件套,银质袖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面前摊开的正是她去年为《艺术评论》撰写的专栏合集。

"顾小姐对印象派有独到见解。

"祁墨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特别是这篇关于莫奈晚期作品的解析。

"会议持续了两小时。

当其他评委还在讨论预算时,祁墨突然推过一份企划书:"三楼东翼的展区,交给你负责。

"他的钢笔在纸面上点了点,留下个小小的墨点,"主题自定。

"顾瑾萱接过文件时,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墨水痕迹——钢琴家的手不该有这样的瑕疵,除非他整夜都在书写什么。

布展首日,祁墨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仓库。

他站在梯子上调整射灯角度时,顾瑾萱才发现他今天没穿西装,而是简单的白衬衫配黑色休闲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那道疤痕在日光下更加明显,像道不和谐的休止符刻在乐谱上。

"左边再高一点。

"她指挥道,目光却不自觉追随着他手臂肌肉的起伏。

当祁墨转身去取另一幅画时,她不小心碰倒了颜料架。

五颜六色的管装颜料滚落一地,最远的钴蓝色一首滑到祁墨脚边。

他弯腰去捡的瞬间,顾瑾萱也冲了过去。

两人的手同时触到颜料管,祁墨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稳住平衡。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的薄茧摩擦着她敏感的腕内侧,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抱歉。

"祁墨立刻松开手,却因为动作太急失去平衡。

顾瑾萱本能地去扶他,结果两人一起跌坐在刚拆封的包装海绵上。

近距离下,她闻到他领口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琴弦松香的气息。

"你的手..."她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是旧伤?

"祁墨迅速将手收回袖中:"车祸后遗症。

"他站起身,顺手将她拉起,"不影响弹琴。

"气氛一时尴尬。

顾瑾萱试图转移话题:"那幅《塞纳河晨雾》...我觉得不是仿作。

"祁墨挑眉:"拍卖行鉴定是二十世纪赝品。

""但颜料氧化程度和笔触力度..."顾瑾萱指向画面角落的一片淡蓝,"这种群青色的用法,只有莫奈晚年..."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祁墨突然凑近画布,鼻尖几乎贴上油彩。

这个距离下,她能数清他睫毛的数量,能看清他虹膜边缘那圈罕见的深灰色。

阳光透过天窗洒在他发间,将黑发染成温暖的深棕。

"你说得对。

"他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会安排重新鉴定。

"当天下午,祁墨派人送来一杯手冲咖啡和一张便条:明天上午十点,泰特现代美术馆,印象派特展。

——M顾瑾萱将便条对折放入钱包时,发现背面还有一行小字:穿平底鞋,要走很多路。

---艺术展如期开幕。

顾瑾萱负责的"被遗忘的杰作"展区成为媒体焦点,那幅被重新鉴定的《塞纳河晨雾》前挤满了观众。

致辞环节,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祁氏团队的慧眼识珠,余光瞥见站在角落的祁墨微微颔首。

晚宴上,祁墨罕见地主动走向她,手中香槟杯映着水晶吊灯的光芒。

"祝贺。

"他轻声说,"泰特美术馆的策展人想认识你。

"顾瑾萱正要回应,一个尖锐的女声插了进来:"表哥,原来你在这儿!

"周雅婷一袭红裙如火焰般插入两人之间,左手亲昵地挽住祁墨的手臂,右手举着手机,"爸爸从纽约来电,说有急事。

"祁墨的表情瞬间冷却。

他对顾瑾萱歉意地点头:"失陪。

"转身时,他的袖口勾住了她的珍珠项链,丝线断裂的瞬间,珍珠如泪滴般滚落一地。

"对不起,我..."周雅婷夸张地捂住嘴,眼中却闪着胜利的光芒。

顾瑾萱蹲下身去捡珍珠,却见一只修长的手先一步拾起最大的那颗。

祁墨单膝跪在她面前,掌心躺着那颗莹白的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虹彩。

"明天我派人送条新的来。

"他低声说,指尖在她掌心短暂停留,温度如羽毛般转瞬即逝。

晚宴结束时,顾瑾萱在衣帽间收到一个蓝丝绒盒子。

里面是条设计独特的项链——银链上坠着一颗珍珠,周围用碎钻拼出五线谱图案,正好是《摇篮曲》开头的几个音符。

卡片上只有一行字:周三见。

——M她将项链扣上颈间,冰凉的金属很快被体温焐热。

窗外,伦敦的夜空难得晴朗,星光如散落的音符,等待有心人谱写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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