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然和时清的婚姻,像一栋用金砖堆砌的冰窖——外人看得到流光溢彩,
里头的人只觉得刺骨。领证那天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多看了他们两眼,
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新人:时清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裙子,脸上连点胭脂都没打,
签字时笔尖在纸上顿了三次才落下名字;楚亦然更甚,黑色西装一丝不苟,
像去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商业谈判,签字的动作快得像在划掉一份错误报告。
走出民政局大门,楚亦然的司机已经候在路边,他拉开后座车门,
对时清做了个“请”的手势,全程没说一句话。他们的婚房在市中心顶层,三百平的复式,
设计师是楚亦然亲自找的,冷色调贯穿始终,连沙发抱枕都是清一色的灰色。
搬家那天时清带了一箱书,想放在客厅的开放式书架上,
楚亦然的管家在旁边轻声提醒:“楚先生说,客厅要保持整洁,不适合放私人物品。
”时清没争执,转身把箱子拖进了自己卧室,那扇门从此很少再对楚亦然敞开。
吃饭是分餐制。阿姨每天按两人的口味准备两桌菜,时清喜欢清淡的粤菜,
楚亦然偏爱重口的川菜,各自坐在长餐桌的两端,
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格外清晰。有次时清感冒,没什么胃口,
阿姨做了份鱼片粥放在她面前,楚亦然瞥了一眼,突然开口:“腥味重,换份牛排。
”时清没理他,一勺一勺喝着粥,直到他吃完擦嘴起身,两人再没说过一个字。后来阿姨说,
那天晚上楚亦然在书房待了整夜,让助理查了“感冒适合吃什么”。时清听完只觉得好笑,
他大概是怕她病垮了,耽误下周楚家的家宴。他们的卧室隔着一条走廊,
楚亦然的房间永远整洁得像酒店套房,床单一角都不会褶皱;时清的房间却随意得多,
书堆在床头,地毯上扔着没来得及收的披肩。有次深夜时清起夜,撞见楚亦然从书房出来,
他大概是刚应酬完,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衬衫领口沾着点酒渍。她侧身让他先过,
他脚步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擦肩而过时,
她闻到他身上的威士忌味,和他身上常年的冷香混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疏离感。
楚亦然的生日在深秋,时清按规矩准备了礼物——一块限量款腕表,
价格够买半套市中心的公寓。她把礼盒放在客厅茶几上,连张贺卡都没写。
楚亦然回来时扫了一眼,随手递给身后的助理:“归档。”时清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听见他对助理交代:“下周是时清生日,按去年的标准准备。”她捏着杂志的手指紧了紧,
去年他送的是一套珠宝,她连盒子都没打开过,此刻大概正躺在衣帽间的某个角落积灰。
真正让时清觉得这段婚姻像个笑话,是在她父亲住院那天。
时清接到医院电话时正在参加一场慈善晚宴,楚亦然就站在她身边,和一位企业家谈笑风生。
她走过去说:“我爸住院了,我去趟医院。”楚亦然点头:“让司机送你,
我这边结束了过去。”结果时清在医院守了整夜,直到第二天早上父亲脱离危险,
也没等来楚亦然的影子。后来听他的特助说,那晚他谈成了一笔上亿的合作,
庆功宴喝到凌晨三点。她没质问,他也没解释,仿佛那夜她在医院走廊里的焦灼,
和他杯盏交错的欢腾,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事。有次台风天,全市停电。
时清找出蜡烛点在客厅,楚亦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两支应急手电筒。
“用这个,”他把其中一支递给她,“蜡烛容易着火。”时清接过手电筒,
光柱在黑暗里晃了晃,刚好照在他脸上——他的眉骨很高,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竟难得有了点烟火气。她鬼使神差地问:“楚亦然,你有没有后悔过?”他沉默了几秒,
关掉手电筒,客厅重新陷入黑暗:“时小姐,我们是成年人,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后来她才明白,他们之间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的欲望都没有。他永远冷静自持,
她始终礼貌疏离,像两个精准运行的程序,
按部就班地扮演着“楚太太”和“楚先生”的角色,连偶尔的眼神交汇,
都带着计算好的距离。直到那场车祸前,他们刚参加完一场商业酒会。回程的车上,
时清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突然说:“楚亦然,我们离婚吧。”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没动,
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等忙完这个项目。”时清没再说话,闭上眼靠在椅背上。
她其实想问,他说的“忙完”,是真的在安排离婚,还是又一次敷衍?但这个问题,
最终被失控的刹车声淹没了。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时,时清以为自己没死透。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刹车失灵的尖叫声里,楚亦然的侧脸在失控的跑车里显得格外冷硬,
他甚至没看她一眼,只是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结婚两年,
他们连车祸都这么默契——各自盯着逃生方向,谁也没打算拉对方一把。“时清!
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刺破混沌,时清猛地睁开眼,
却看到了班主任那张刻着“恨铁不成钢”的脸。讲台上的吊扇慢悠悠转着,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泛黄的课桌上,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她的名字被圆珠笔涂得乱七八糟。
“高三一班,时清,你上课睡觉就算了,还流口水?”班主任敲着黑板擦,
粉笔灰簌簌往下掉,“还有三个月高考,你看看你这成绩,对得起你爸妈给你铺的路吗?
”时清懵了。她抬手摸了摸嘴角,果然有点湿润。更让她惊悚的是,
手腕上空空如也——那块楚亦然送的周年纪念款百达翡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掉了漆的电子表,屏幕上跳动着日期:20XX年3月15日。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距离她点头同意和楚家联姻,还有整整一个月。前世这个时候,
她正忙着给楚亦然送早餐、抄笔记,想方设法在他面前刷存在感。楚家与时家是世交,
父母早早就为他们定下婚约,她以为只要够乖够懂事,总能捂热那块万年寒冰。
直到结婚后她才明白,楚亦然的冷漠不是装的,他对谁都一样,包括他自己。两年婚姻,
他们像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室友,分房睡,各吃各的饭,连说话都要斟酌词句。
她记得有次她发烧到39度,楚亦然只是让管家叫了医生,自己则去参加了一场商业酒会。
那天晚上她躺在冰冷的床上,第一次开始怀念高中——如果当初没有点头,
是不是就不用困在这场名为“联姻”的牢笼里?“时清?发什么呆!
”班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清猛地回神,抓起桌上的笔:“老师,我这就做题。
”她低下头,看着练习册上的函数题,心脏狂跳。不是因为害怕老师,
而是因为激动——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这次,她要为自己活。下课铃一响,
时清就被闺蜜拉到走廊:“清清,你刚才没看到楚亦然看你呢!
他是不是被你上课睡觉的样子迷住了?”时清顺着闺蜜的目光望去,走廊尽头,
楚亦然正靠在栏杆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阳光落在他挺拔的侧影上,
像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周围围着几个女生,偷偷往他手里塞情书,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冷漠得像尊雕塑。前世的她,就是这围观大军里的一员,会红着脸把包装精美的便当递过去,
然后被他面无表情地递给身后的跟班。但现在,时清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关我什么事。
”闺蜜惊得张大了嘴:“你说什么?那可是楚亦然啊!多少女生想跟他多说一句话都难!
”“他是楚亦然,我是时清,我们没关系。”时清淡淡地说,转身回了教室。
她从桌洞里翻出所有课本,堆得像座小山。前世为了追楚亦然,她的成绩一落千丈,
最后靠着家里的关系才进了一所普通大学。这次,她要考出去,考到南方去,
那个有海的城市,是她从小就向往的地方。接下来的日子,时清像变了个人。
她不再绕路经过楚亦然的班级,不再打听他的喜好,甚至在走廊上迎面撞上,
也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有次楚亦然的跟班故意把她的书撞掉,她弯腰捡起来,拍了拍灰,
连个眼神都没给对方。“楚少,时清这是怎么了?转性了?”跟班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楚亦然望着时清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阵子,
那个总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的女生,好像真的不见了。
他桌上再也没有莫名其妙出现的牛奶,放学路上也没有刻意放慢脚步等他的自行车,
世界突然清净得有些不习惯。但他很快就把这点异样抛到了脑后。
联姻对他来说不过是场交易,时清乖不乖,并不影响他的计划。不过,时清好像真的变了。
楚亦然再次觉得时清不对劲,是在四月的月考榜单前。红底黑字的排名单前围满了人,
他被跟班簇拥着走过去,本想扫一眼自己雷打不动的第一名,
目光却先落在了第二的位置——时清的名字像颗突然冒出来的星子,挤掉了常年霸榜的学神。
“楚少,时清这是开了窍?”跟班啧啧称奇,“前阵子还看她天天往你书桌塞情书呢,
怎么突然转性搞学习了?”楚亦然没说话,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花坛边。
时清正蹲在那里,膝盖上摊着本错题集,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有人跑过去跟她说话,她抬头笑了笑,
不是以前对着他时那种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而是很亮的、带着点得意的笑,
像含了块水果糖。他皱了下眉,转身离开。
指尖却莫名想起前几天在走廊撞到她时的触感——她抱着一摞书,
撞进他怀里时没像以前那样红着脸道歉,只是迅速站稳,说了句“借过”,
就抱着书匆匆走了,发尾扫过他的手腕,带着点洗发水的清香。那之后,
楚亦然的视线总忍不住往时清那边飘。早读课,他不再是全班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人。
踩着铃声推门时,总能看到时清已经坐在座位上,背挺得笔直,手里捧着英语书,
嘴唇动得飞快,阳光透过窗户,在她发梢上镀了层金边。以前这个时候,
她本该在他课桌抽屉里塞好热牛奶,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在他座位旁徘徊。体育课自由活动,
女生们都围着他递水递毛巾,他靠在单杠上没接。余光里,时清正和体育委员抢篮球,
动作算不上标准,却跑得很用力,白T恤被汗水浸湿了一小块,贴在后背,她却浑然不觉,
进球后跳起来比了个耶,笑声脆得像风铃。以前她上体育课,永远是坐在树荫下,
眼睛黏在他身上,他投进一个球,她比谁都激动,会第一时间递上冰镇饮料,
瓶盖永远是提前拧松的。变化最明显的是晚自习。以前时清总找各种借口跟他搭话,
“这道题我不会”“你的笔记借我看看”,眼神黏糊糊的,像扯不断的丝线。
现在她的座位旁边空了个位置——她申请调到了第一排,离他隔着三排课桌。每天晚自习,
她桌上的台灯亮到最后,草稿纸写满一张又一张,偶尔抬起头揉眼睛,目光扫过全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