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曾是天帝最宠爱的神女月璃。曾经。为了救那个后来恨我入骨的魔头,我以天机演算,
窥得他会因我引来灭世之劫。于是,我当着三界众神的面,亲手撕毁了婚约。
他成了五百年的笑柄。如今,我神格破碎,仙力尽失,化名阿月,
成了他魔宫里最下贱的奴婢,藏在谁也看不见的角落。他不知道,
他发泄怒火的每一次“折辱”,都成了我重塑神格的养料。这场名为复仇的戏,不知道最后,
谁才是真正的赢家。……魔尊烬渊的寝宫,无烬殿。我跪在地上,拿着一块脏兮兮的布,
一遍遍擦着冰冷的地。这鬼地方大得吓人,地是用一整块黑曜石铺的,光得能照出人影,
把我这身破烂灰衣和一手烂疮,照得清清楚楚。我是阿月。一百多个杂役里,
最没人搭理的那个。谁又能想到,五百年前,我还是天上的神女月璃。
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股又冷又腥的风灌了进来,
带着外面冰天雪地的寒气和刚杀完人的血味儿。所有人手里的活儿都停了,
一个个全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他回来了。我把头埋得死死的,
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擂鼓的声音。别看我。千万别看我。沉重的魔靴踩在黑曜石地面上,
嗒、嗒、嗒,每一下,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那脚步声,停在了我跟前。
一只黑底金线的靴子,停在我眼前。我浑身的血,一下就凉了。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
时间一点点流走,一道滚烫的视线落在我身上,从头到脚,寸寸刮过。“都滚出去。
”烬渊的声音很沉,带着刚杀完人的暴戾和沙哑。仆役们像是捡了条命,
屁滚尿流地退了出去,转眼间,这空旷的大殿就只剩下我们俩。我还是跪着,不敢动弹。
他俯下身,冰凉的指尖捏住我的下巴,逼我抬头。那股冷意,顺着皮肤一直钻进骨头里。
五百年,这张脸好像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当年的少年气早就没了,
轮廓是刀削似的冷硬,只有那双红得滴血的眼睛,里面的恨意和疯狂,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盯着我,忽然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全是嘲弄。“神女殿下。”他一字一顿,
像在品尝什么美味。“躲到本尊的魔宫里当个下人,是旧情难忘,还是……”“想求我操你?
”我别开眼,嗓子干得冒烟。“奴婢……走错了地方。”我的声音哑得我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走错了?”他手上的力道骤然收紧,我听到了自己下颌骨错位的轻响。他突然放声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撞来撞去,又冷又难听。笑声,戛然而止。他贴到我耳边,气息是热的,
话却是冷的。“好一个走错了地方。”“月璃。”他叫我的名字。“从今天起,
你哪儿也去不了了。”“当年你给我的,我会一笔一笔,加倍让你尝个遍。”2烬渊的命令,
就是铁律。我被两个魔卫一左一右地押着,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向无烬殿后头那处深谷。
离得老远,那股子阴寒气就直往骨头缝里钻,要把人的魂都给冻住。谷底是一潭死水,
黑得不见底,水面上只有扭曲的黑雾在打着旋儿往上冒,死气沉沉的。幽冥泉。
魔界最阴寒的地方,据说能把骨血都洗没了,仙气沾上一点就得化干。泉边,
黑色的战袍堆成了一座小丘,每一件都透着陈年血腥和烬渊身上那股霸道的魔气。“三天,
洗完。”烬渊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冷得掉冰渣子。“洗不完,拿你自己的骨头去擦干净。
”说完,他往旁边一站,双手负后,就那么盯着我,一句话不说。我走到泉边,
盯着那潭能吞噬一切的黑水,心脏猛地一抽。就我现在这副破烂身子,别说洗衣,
手指头沾上一点,怕是当场就得被这阴寒魔气蚀成一滩血沫。可我没得选。我咬紧牙关,
心一横,就把手伸了进去。“呃!”痛!那不是冷,是无数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指尖,
再顺着筋脉一路钻心,骨头被寸寸碾碎的剧痛!我死死咬着后槽牙,
血腥味瞬间呛满了整个嘴。就在我快要被这股剧痛撕碎的时候,
身体里忽然起了些异样的变化。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之下,
我体内那些早就黯淡破碎的神格碎片,竟然被引动了。幽冥泉的阴寒之气,
一面疯狂地侵蚀我的血肉,一面又化作某种蛮横的力量,一下一下地,
敲打着、淬炼着那些碎片,逼着它们重新聚拢。我猛地瞪大眼。这……不是在毁灭。
我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僵硬,身后,一个沉稳的脚步声靠近了。
一身黑甲的魔界左护法夜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烬渊身后,面容冷峻。
他扫了一眼在水里抖个不停的我,又瞥了瞥那堆战袍,眉心拧了一下。“尊上。
”夜凛的声音压得很低。“幽冥神泉是我界圣地,用来洗衣……未免太糟蹋了。
”烬渊看都未看他一眼,视线钉死在我身上,唇角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本尊的东西,
我想怎么用,便怎么用。”他的声音里满是理所应当的狂傲。
“她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女么?”“这点苦头都受不住?”3背后那道扎人的视线,
烬渊连半分余光都懒得给。他挥挥手,让我停下。三天还没到,
幽冥泉边的战袍才洗了一小半,他倒先失了兴致。跟着他,我到了一扇石门前。
门上刻着三个字——“罪人膳房”。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推开沉重的石门,
我以为会闻到血腥味儿,没想到扑面而来的灵气浓得呛人。厨房大得离谱。
万年朱果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扔在竹筐里,闪着一层宝光。旁边是刚取出来的龙肝,
还有冰晶盒子里不住跳动的凤髓。哪一样拿出去,仙界都得抢破头。可在这儿,
跟不要钱的烂菜叶子没两样。烬渊靠着门框,懒洋洋地抱着手臂看我。“本尊乏了。
”他那调子懒得能滴出水来。“听闻神女殿下过去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今日起,你便在这里,
为本尊烹饪三餐。”这命令简直荒唐。我低下头,指甲掐进掌心。他这又是想干什么?
我随手拿起一枚朱果,用灵力凝成刀刃划开果皮,光是漏出来的一点香气,
就让干涸的神魂舒坦了不少。我的仙骨是在幽冥泉里重塑了,可神魂早就破得不成样子。
眼下这些东西,无一不是修复神魂的灵丹妙药。我开始动手处理这些东西。
我从没干过这些活儿。龙肝的纹理被我切得乱七八糟,凤髓也熬成了一锅糊糊。
可每次我端着这些鬼东西送到无烬殿,烬渊也就是皱着眉骂我几句,然后黑着脸,
吃得一滴不剩。日复一日。靠着这些灵物,我那破碎的神魂,竟一点点被粘合起来。
神魂稳了些,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闪过些零碎的画面。天机镜前,我拼上大半修为,
看到的那一幕。未来的烬渊……他君临三界,却因我而魔心失控,周身燃着黑焰,
眼里只有毁灭。整个三界都在他脚下化为飞灰。一阵寒意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真相。那天,我正处理一块燃着灵火的兽肉,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个没留神,指尖就碰上了那团火。“啊!”剧痛让我叫出了声。话音刚落,
一道黑影就冲到了我面前。他攥住我的手腕,一股又冷又霸道的魔气裹住我发烫的手指,
那团灵火竟瞬间灭了。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废物!”他冲我低吼,眼睛里像是烧着火。
“烫死了谁给本尊做饭?”4我被烬渊拽到了魔宫的演武场。这里到处都是断掉的兵器,
铁锈和血腥味混在一块儿,冲得人脑门发疼。“本尊看你恢复得不错。”他甩开我的手腕,
那眼神,不是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件派不上用场的废物。“既然如此,
就来当本尊的靶子,活动活动筋骨。”他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幽冥泉重塑了仙骨,
龙肝凤髓温养了神魂,可这些东西全在我身体里拧成一团,互相冲撞。我要是敢乱动,
下一秒就能炸成一团血雾。而他,偏要用他那霸道无比的魔气,来点燃我身体里这团乱麻。
演武场中央,烬渊手腕一翻,一柄纯黑的魔剑凭空握在掌中。下一刻,
磅礴的魔气就淹了过来,黑压压的,连光都透不进。我整个人被那股力量冲刷着,
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好像随时都会散架。我闭上了眼,认命了。可……意料中的碎裂感,
并没出现。那些霸道的魔气钻进我体内,非但没有撕扯,反而温顺下来,
牵引着我身体里那些乱窜的力道,让它们一点点归拢。幽冥泉的阴寒,仙草的温养,
还有我自己那点破碎的仙力……三股水火不容的力量,在他的魔气调和下,
竟然开始彼此纠缠,慢慢融为一体。我猛地睁开眼,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他是在……帮我?
念头刚起,烬渊的眼睛里,毫无征兆地炸开一团赤红,妖异又疯狂。
那股正在替我梳理经脉的魔气陡然失控,变得狂暴,在我四肢百骸里疯狂冲撞,
要把我从里到外撕个粉碎!“呃!”我喉头一甜,腥味瞬间呛满了整个口腔。
烬渊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硬生生抽回所有魔气,巨大的力量回撤让他脚下都晃了一下。
“滚!”他冲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低吼,声音又哑又狠,像在驱赶什么东西。然后,
他看也不看我,转身就走,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演武场尽头,那背影里全是狼狈。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脚冰凉。错不了的。刚才那失控的红光,
那股要毁掉一切的气息……就是我在天机镜里看过的,灭世之劫。
5自从演武场那天狼狈跑掉后,烬渊一连好几天都没再露面。我反倒落得个清净,
每日只在罪人膳房和自个儿的小破屋之间打转,慢慢梳理着体内那股正与我融合的力量。
神格,正在一点点被修补回来。这份安宁,在第三天被彻底打破。一个负责洒扫的小侍女,
连滚带爬地跑来找我,上气不接下气。“阿月姐!不好了!边境出事了!
”“天界的人……打过来了!”领头的是瑶光仙子,她带着一票天兵,
把魔界入口堵得死死的,指名道姓要烬渊把我交出去。我心里咯噔一下。瑶光仙子。
我在天界时的死对头,最眼红父神偏爱我,明里暗里不知给我使了多少绊子。
我“渡劫失败”这事,三界之内,怕是没人比她更高兴了。她怎么会晓得我躲在这里?
魔宫主殿,空气冷得能把人冻住。烬渊高坐王座,一张脸黑得能拧出水来。
魔卫刚把边境的情报报完,夜凛就一步站了出来,躬身开口。“尊上,瑶光仙子虽然不讲理,
可毕竟是天帝的义女。为了一个区区天界叛徒,跟天界彻底翻脸,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他那话说得叫一个恳切,活脱脱一副为魔界鞠躬尽瘁的忠臣模样。“属下斗胆,
不如就将那阿月交出去,既能平了天界的火气,又能显出我魔界的公道,两全其美。
”他话音刚落,一股几乎能压碎骨头的威压便笼罩了整座大殿。烬渊眼里的风暴,
比那天在演武场失控时还要骇人。“你的意思,”他一字一顿,
声音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是让本尊,把本尊的人,交出去?”“让别人来处置?
”夜凛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还想硬着头皮再劝。“尊上,
她不过是个会招来祸水的女人……”“砰!”一声闷响。烬渊根本没动,
只是隔空甩出一道劲风。夜凛整个人就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殿前的石柱上,
“噗”地喷出一大口血。“再有下次,本尊拧下你的脑袋。”冰冷的话还在大殿里回荡,
王座上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下一瞬,他便出现在了魔界边境的阵前。
烬渊甚至没给那个叫嚣的瑶光仙子一个正眼,只是懒懒抬了抬手。
磅礴的魔气瞬间汇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掌,朝着天兵的阵营狠狠拍了下去。
瑶光仙子惊骇之下祭出法宝,那法宝却连一息都没撑住,当场被巨掌碾成齑粉。
她本人更是被掌风的余威扫中,惨叫着跌回天界结界之内,血不要钱似的往外狂喷。
从出手到结束,不过眨眼之间。烬渊收回手,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孤身立于万军阵前。
狂傲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天际。“她的人,是我的。”“她的命,也是我的。”“想动她?
”“先问过我烬渊手里的剑!”6“想动她,先问过我烬渊的剑。”烬渊霸道的声音,
通过传音法螺,砸进魔宫的每一个角落。我站在空荡荡的无烬殿里,那句话也砸进我的耳朵,
震得心口一阵阵发麻,又酸又胀。很快,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由远及近。
烬渊回来了。一身还未散尽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踏进殿门,玄色衣袍上溅着几点暗红,
已经半干。是瑶光那些天兵的血。他没看别处,笔直朝我走来。我杵在原地,下意识垂下眼,
不敢迎上他的视线。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定在我面前,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压得我胸口发闷,喘不上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