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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撕天裂地的暴雨,是半夜里突然发了疯。

白天还懒洋洋砸在干裂泥地上的雨点,到了夜里,天河倒灌般的水柱裹挟着刺鼻的土腥气,狂暴地抽打屋顶单薄的茅草,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闷响。屋外,风像无数只无形的手,疯狂摇晃着窗棂,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

我像只冻僵的虾米蜷缩在土炕角落,单薄的棉被裹了一层又一层,却怎么也裹不住从脚底窜上来的寒气。那冷像条毒蛇,先是从脚趾开始啃噬,慢慢爬上小腿,钻进膝盖骨缝里作窝,最后盘踞在腰腹间,把五脏六腑都冻成了冰坨子。屋外的雨声忽远忽近,像是阎王爷在敲着算盘珠子,一笔一笔清算着穷苦人的阳寿。"每一次惊雷炸响,都震得心肝发颤。身旁的陆守诚翻了个身,鼾声短暂停顿又沉闷续上,安稳得仿佛外面毁天灭地的风雨与他无关。

白天他暴怒扭曲的脸,又清晰浮现。只因我在集市上多听了几句城里织坊招工的风声,回来试探着提了句“想去看看”,他便猛地摔了手里的粗陶碗。褐色的糊糊溅了一地,也溅上我洗得发白的裤脚。

“不安分!”他指着我鼻子吼,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女人家家的,心野了?守着灶台、田埂、男人孩子才是本分!外头那些洋人的鬼话、新学堂的歪理,都灌到你脑子里去了?再敢提一句,打断你的腿!”

吼声比雷更凶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那三个字——“不安分”,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我低下头,看着地上狼藉的糊糊和碎陶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喉头涌上一团热辣辣的东西,像是吞下了烧红的炭块。我死死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直到尝到铁锈味——这痛感反倒让我清醒。胸腔里那簇火苗被他的唾沫星子浇得滋滋作响,却倔强地不肯熄灭,反而把那些飞溅的羞辱都蒸腾成了白雾,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最后凝结成冰棱,一根根扎在心上。"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屋顶某处传来轻微的撕裂声,冰凉的雨水便滴滴答答漏在炕沿上,迅速洇湿一片,边缘像丑陋的触手探向我。

我猛地坐起。桑田!屋后那几亩赖以活命的桑田!

顾不上吵醒陆守诚,我胡乱抓起旧蓑衣披上,赤着脚冲进瓢泼大雨。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单衣,激得我狠狠哆嗦。一脚踩下去,泥浆没过了脚踝。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我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冲向屋后。

心沉入冰窟。

几天前青翠欲滴的桑田,已成一片泽国。浑浊的泥水翻滚,淹没了大半桑树,只露出小半截湿淋淋、无精打采的树冠在狂风中绝望摇摆。桑叶有的被打落,漂浮在污浊水面;更多的被泥浆裹挟,奄奄一息挂在低矮枝杈上。

完了……全完了……

双腿突然失去了骨头似的软下去,膝盖重重砸在泥浆里。冰凉的雨水顺着领口灌进来,却浇不灭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绝望。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像被踩断脊梁的野狗。指尖抠进烂泥里,摸到几片泡烂的桑叶,滑腻腻的触感让我想起小石头饿极了啃树皮时的模样——原来人和桑叶一样,都是命比纸薄的东西。没有桑叶,拿什么养蚕?没有蚕茧,拿什么换粮?明年,拿什么活命?陆守诚暴怒的脸、婆婆刻薄的数落、孩子们饿哭的声音……混乱可怕的画面在脑中翻腾。

我踉跄扑到田埂边,浑身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那些被雨水浸泡、被泥浆玷污的桑叶。灭顶的绝望攫住了我,驱使我伸出手,颤抖着抓住一片离我最近的、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惨绿的叶子。湿冷、滑腻,带着泥土和死亡的气息。

指尖触碰到冰冷叶脉的刹那——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尖锐剧痛猛地刺穿太阳穴!眼前瞬间爆开刺目白光,化为无数混乱、飞速旋转的碎片。身体失去所有力气,重重跪倒在泥泞里,冰冷的泥水浸透膝盖。

幻象,如同鬼魅的画卷,在剧痛中强行展开:

不再是雨夜泥泞的桑田,而是三个月后,一个阳光刺眼得诡异的午后。依旧是破败的家。土炕上,婆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窝深陷,嘴巴无意识地张合,发出细微的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两个年幼的孩子蜷缩在炕角,小小的身体只剩轮廓,皮肤紧贴骨头,像两具蒙着皮的骷髅,连哭泣的力气都已耗尽,只是本能地微微抽搐。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绝望的死亡气息。

我看到了自己——一个形销骨立、眼神空洞麻木的幽灵。穿着一件几乎无法蔽体的破烂单衣,赤着脚,脚踝沾满污泥。然后,看到了陆守诚。

他站在破败院门口,背对着我,身形佝偻得厉害,像一截被风雨侵蚀殆尽的朽木。面前站着一个穿着油腻绸衫、脸上堆着虚假笑容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掂量着几块粗糙发黑的杂粮饼子,眼神像打量牲口一样,在我那具“幽灵”身上扫来扫去。

“就这身子骨,能撑几天?”油腻男人撇撇嘴,语气轻佻。

陆守诚的肩膀剧烈抖动了一下,没有回头。沉默着,然后,极其缓慢沉重地点了下头。那动作仿佛耗尽全身力气。

油腻男人嗤笑一声,将饼子塞进陆守诚手里,朝我这边扬了扬下巴。两个粗壮、面目模糊的人影立刻上前,像拖拽货物,粗暴地架起形销骨立的“我”。

“娘——!”炕角传来小石头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哭喊。

“幽灵”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惊骇欲绝的光芒,死死望向陆守诚佝偻的背影。嘴唇无声开合,想喊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气息。光芒熄灭了,只剩死灰。

陆守诚始终没有回头。攥着那几个冰冷的饼子,攥得指节发白,肩膀颤抖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幻象戛然而止。

我猛地从泥泞中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和雨水混在一起。胃里翻江倒海,剧烈干呕,却只吐出酸涩的胆汁。

恐惧,比雨水更刺骨,比泥泞更窒息。那幻象中濒死的婆婆、饿成骷髅的孩子、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还有陆守诚沉默佝偻、不敢回头的背影……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灵魂上。

不!绝不能!绝不能走到那一步!

一个近乎疯狂的声音在心底嘶吼。活下去!必须活下去!用尽一切办法!这念头像野火燎原,烧尽所有茫然恐惧,只剩孤注一掷的决绝。

雨水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再次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目光扫过被摧毁的桑田,扫过风雨中飘摇的残破桑叶,最终,落向远处县城模糊的轮廓。

那里,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天刚蒙蒙亮,雨势稍歇,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味。我像做贼一样,从炕角最深处破旧的藤条箱底,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里面是我仅有的陪嫁——一对分量不轻的素银镯子,是娘压箱底的念想;一根细细的银簪,簪头刻着小小梅花;还有一枚成色普通的翡翠平安扣。冰凉的触感透过布包传到手心,带着诀别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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