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痰养蛊我是在死人堆里被太子陆景行捡回来的。他说我的嗓子是老天爷赏饭,
独一无二。他为我修了“绕梁殿”,殿里种满凤血玉兰,说花开一日,
我的歌声便能绕梁三生。直到我唱破一个音,咳出一抹血。满殿玉兰,一夜枯萎。
陆景行的眉头第一次为我拧紧。当晚,我就听见他对他带来的那个病美人柳问卿说:“别怕,
她嗓子里的金丝蛊只是饿了,还没死。”“等她熬干了,蛊虫就归你。”原来,
我不是他的金丝雀。我是喂养蛊虫的器皿。心口的窟窿还没灌满冷风,
陆景行就带着柳问卿进了我的寝殿。他脸上还是那副温柔神情,曾让我溺死其中也甘之如饴。
柳问卿靠在他怀里,一身白裙,病得像要羽化飞仙。她扫过殿内陈设,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眼神纯净,却像屠夫在估量一头牲畜的斤两。“姐姐的殿宇真好看。”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
“太子说,这里的凤血玉兰最养人,以后要麻烦姐姐照拂了。”我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
陆景行拍拍我的手,掌心的温度让我皮肤发麻。“晚吟,你最懂事。问卿身子弱,住你这儿,
听你唱歌,是她的药。”一句话,我从殿主,变成了一味药。午膳,
送来的不再是清润喉咙的汤羹。食盒里是一碗冷掉的燕窝粥。粥上飘着残羹碎末,
凝着一层油腻的白膜。胃里一阵翻滚。陆景行亲自端起那碗粥,用那双曾为我描眉的手,
递到我面前。“问卿胃口小,吃不下。你喉咙金贵,别浪费。”语气温柔,字字如刀。
柳问卿在一旁用帕子掩着唇,软糯地开口:“太子,这可使不得。姐姐是绕梁殿的主人,
怎能吃我剩下的。只是……姐姐的嗓子若养不好,妹妹的病也难好。都是为了妹妹,
委屈姐姐了。”几句话,这碗残羹冷炙就成了我的责任。我抬头,直视陆景行:“殿下,
粥是冷的,伤嗓子。”他动作一顿,放下碗,用手帕细细擦着手指。再抬眼时,眼神冰冷。
“苏晚吟,你忘了你的喉咙现在是用来干什么的?”他猛地钳住我的下颚,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就是这只手,曾在我练哑了嗓子时,心疼地托着我的脸,
说“晚吟,别唱了,你的嗓子最重要”。现在,这只手只想捏碎我。“它的用处,
是养好蛊虫,治好问卿。你的感受,算什么东西?”他手腕用力,我被迫张嘴。
冰冷黏腻的粥滑进喉咙,像一条冰蛇钻进胃里,激起剧烈的痉挛。柳问卿附上我的耳边,
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快地说:“姐姐,真乖。”夜里,我被命令抚琴唱曲。一曲未尽,
柳问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雪白的帕子上,晕开一点刺眼的血。她倒在陆景行怀里,
眼波流转,楚楚可怜。陆景行的脸瞬间黑了。他端起我旁边润喉用的“晨露雪水”,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铁钳般按住我的肩膀。我头皮发炸:“殿下,你要干什么!
”陆景行不理我,把玉碗递给柳问卿。柳问卿毫不迟疑,对着碗,“嗬”地一声,
吐出一口浓痰。清澈的雪水瞬间污浊,黄白色的黏稠秽物夹杂着血丝,在碗里翻滚。
一股腥甜的恶臭扑面而来。陆景行把碗端回我面前。“问卿体内的浊气,只有金丝蛊能净化。
喝了它,你们俩都好。”我盯着碗里的东西,胃液翻涌,喉咙里全是恶心。“不……我不要!
太脏了!”我疯了一样挣扎,指甲在侍卫的手臂上抓出几道血口。“由不得你。
”陆景行捏开我的嘴,那碗污秽被尽数灌入。血的铁锈味、痰的腥臭、无法形容的滑腻感,
瞬间引爆了我的五感。秽物入喉,我体内的金丝蛊像被泼了滚油,猛地炸开!
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喉咙深处爆燃,仿佛有根烧红的铁钎在我的血肉里疯狂搅动。
我疼得浑身抽搐,脖颈上青筋暴起,几乎要从皮肤下挣脱出来。但就在这时,
一股更阴冷的、带着怨毒的气息从我心底最深处涌出,化作黑色的洪流,
直扑那只痛苦的蛊虫。恨意是它最好的食粮。我的怨,我的怒,我的毒,成了它的养分。
剧痛没有消失,反而化作一种冰冷的、死寂的力量。喉咙里的东西停止了哀嚎,
它在与我的经脉、我的怨恨,紧紧缠绕,交融成一个全新的怪物。我不再是器皿。
它不再是寄生虫。我们,成了一体。我强忍着呕吐,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看着陆景行正小心翼翼地为柳问卿顺背,那画面刺得我眼睛生疼。柳问卿在他身后,
回过头,对我露出一个苍白又得意的笑。她抬手,
轻轻抚摸着发间那支凤凰衔珠的金簪——那是我生辰时,陆景行寻遍天下为我寻来的。
她用口型,无声地对我说:“你的命,是我的药。”我看着她,脸上的泪还在流。
我能感到喉咙里的怪物在我的血肉里安静地蛰伏,它在等待。我也在等。我慢慢地,
当着柳问卿的面,伸出舌尖,将嘴角残留的一丝污秽舔入口中。然后,我对着她,笑了。
2 旧谱为刀,血字为盟那一次的血痰之辱,让我彻底清醒。我不再是陆景行的金丝雀,
而是饲养蛊虫的怪物。要活下去,要复仇,就必须先弄清楚这“金丝雀”的真正用法。
我主动向陆景行***,整理历代歌姬的遗物。美其名曰,为柳问卿寻些解闷的新曲。
陆景行允了。他乐于见到我的顺从。那些尘封的箱笼被抬入偏殿,空气里满是腐朽的气味,
像极了绕梁殿的味道。我摒退下人,关上门,开始翻找。不是找曲谱,是找遗言。
那些和我一样,被豢养于此,最终“病逝”的女人们,不可能不留下点什么。
我拆开首饰盒的夹层,撕开衣物的内衬,每一寸都不放过。终于,
在一本名为《广陵散》的曲谱里,我摸到一处粘连的僵硬。不是胶水,是干涸的血。
我用指甲小心刮开,几行暗红色的字,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眼睛。“蛊在喉,命不久,
君王爱,是鬼手。”落款是“红袖”。三年前死去的上一任。原来,她们都懂。
我的手没有抖。只是将那页***撕下,紧紧攥在掌心,纸张的棱角刺入皮肉。很好。
又多了一笔账。入夜,大雪封门。殿内,柳问卿裹着白狐裘,对着炭盆瑟瑟发抖。
“景行哥哥,我好冷,骨头都要冻僵了。”陆景行看也没看我一眼,
直接吩咐下人:“把炭火都撤了。”下人一愣:“殿下,柳姑娘她……”“烟气熏人。
”陆景行打断他,目光终于落在我身上,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不怕冷。
”两个侍女立刻上前,熟练地剥掉我的外衣,只留一件薄薄的中衣。寒意瞬间贴紧皮肤。
陆景行指着柳问卿那张华贵的床榻,像在命令一条狗。“上去,用你的体温把床捂热。
问卿体内的邪气畏惧活人的阳气,你的体温,比炭火干净。”我没有反抗。
我一步步爬上那张冰冷的床,用身体的每一寸去温暖那冰凉的锦缎。
我甚至能听到陆景行安抚柳问卿的低语,和她满足的轻笑。屈辱吗?不。我将脸埋进枕头里,
喉中的金丝蛊却因这极致的冰冷与恨意,兴奋地蠕动起来。它在汲取我的怨毒,
化为它自己的力量。我是个活体暖炉,一个干净的热源。一个,等待引爆的炸药。
不知过了多久,我浑身冻到麻木,柳问卿才施施然上了床。我被允许滚回自己的偏殿。
第二天,柳问卿要在院中赏雪,命我端着水盆伺候。她拈起一朵被冰雪覆盖的凤血玉兰,
剪刀在她指尖一转,故意划破了指腹。一滴黑血,缓缓渗出。“哎呀!”她惊呼,下一秒,
却猛地抓住我的头发,将我拽到面前。不等我反应,她那根流血的手指,
已经粗暴地捅进了我的嘴里!我脑子嗡的一声。她捏着我的下颌,强迫我含住,
那双纯净的眼睛里满是虐待的快意。“姐姐,我这血里有邪气,劳烦你用蛊虫的口水,
帮我消消毒。”陆景行站在一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问卿总是这般聪慧。苏晚吟,
好好替她净化,这是你的本分。”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带着邪异气息的血液滑过我的舌尖。
我没有反胃,反而清晰地感觉到,喉中的金丝蛊像饿极了的野兽,疯狂地吞噬着那股黑气。
柳问卿的毒,成了我的补药。她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得意地低语:“我的垃圾,就是你的粮食。狗,就该吃这些。”我抬起眼,
迎上她得意的目光。我没有挣扎,甚至顺从地、仔细地,
用舌尖将她指上的每一丝血迹都舔舐干净。柳问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像是被我的顺从恶心到了,猛地抽出手,在我衣服上擦了擦。我垂下头,
掩去眼底那冰冷的、怪物般的笑意。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全身的血都流干,
再熬成一碗浓汤,亲自喂给你喝。连着串的折磨耗尽了我的体力,却喂饱了我的恨意。深夜,
我躺在冰冷的偏殿床上,感受着体内那只蛊虫前所未有的活跃。它在渴望更多。更多的怨恨,
更多的黑暗,更多的力量。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殿内角落里那只巨大的九龙沉香柜。
前朝遗物,一直被当做摆设。可此刻,我能感觉到,
一股与我体内蛊虫同源的、更深沉、更古老的怨气,正从柜子里丝丝缕缕地溢出。这里,
才是绕梁殿真正的核心。这里,藏着所有“金丝雀”的归宿。过去,我怕它。现在,
我需要它。我从床上一跃而下,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沉香柜。
没有鬼歌,没有异响。只有一片死寂。可我知道,它在等我。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柜门上那冰冷的铜环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
终于从柜子的缝隙中,幽幽地飘了出来。那歌声,是在回应我。3 活蝎为饲,
我于酷刑中成魔我拔下头上的凤钗,抵住九龙沉香柜的铜锁。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
让我莫名地镇定。与其被动地等待未知的命运,不如亲手揭开这最后的遮羞布。“咔哒。
”一声轻响,锁开了。柜门缓缓推开,一股混合着药香的陈腐气味扑面而来。没有金银,
没有秘籍。只有一排排整齐的琉璃瓶,在昏暗的烛光下,折射出森然的光。每一个瓶子里,
都用一种防腐的药液浸泡着一只已经僵死的金色虫子,正是传说中的金丝蛊。
瓶身雪白的标签上,是用朱砂写就的娟秀小楷。“红袖,景元三年入宫,五年蛊成,血祭。
”“绿绮,景元八年入宫,三年蛊成,血祭。”“白练,景元十一年入宫,四年蛊成,血祭。
”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都是绕梁殿曾经的主人。她们的结局,不是“病逝”,而是“血祭”。
她们的生命,最终都化为了这瓶中一只冰冷的标本。我感觉膝盖一软,
身体顺着柜门滑落在地。真相,是一把不见血的刀,将我的灵魂凌迟。“都看到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没有一丝温度。我猛地回头。陆景行不知何时已站在殿中,
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他脸上那层温文尔雅的伪装已经彻底撕去,
只剩下一种看待非人生物的、纯粹的残忍。“看来,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他缓步上前,
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实验品提前挣脱了束缚的、略带不悦的审视。“也好,省得我再为你编造谎言。
”他手臂发力,直接将我从地上拖拽起来,穿过一道暗门,进入了一间遍布药味的密室。
冰冷的石床贴上后背的瞬间,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既然你这么好奇,
那便让你……提前体验一下‘血祭’的流程吧。”陆景行拍了拍手。两个侍卫走了进来。
一个端着一碗滚烫药油。另一个托着一个银盘,盘中,是几十只蠕动的活蝎子。
“不……不要……”我的声音开始发颤,身体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别急。
”陆景行的语气近乎温柔,他用一双银箸夹起一只蝎子,在我眼前展示,“金丝蛊,
以恨为食,以毒为药。你的恨意还不够纯粹,需要用这些小东西,来帮你提纯。
”他动作利落地夹断蝎尾的毒刺。然后,他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颌,迫使我张开嘴,
将那只还在抽搐的蝎身,精准地塞了进去。“别怕,你的小宝贝饿了。这是开胃菜,
它吃得越欢,你活下来的机会才越大。”腥臭、蠕动的触感在舌苔上炸开,我胃里翻江倒海,
疯狂干呕,却被他死死钳住,什么都吐不出来。那蝎身顺着喉咙滑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喉咙深处的金丝蛊,像是被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爆发出强烈的饥饿感。一只,两只,
三只……陆景行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匠,不断重复着投喂的动作。
我的意识在屈辱和恶心中渐渐模糊。但喉咙里,那只蛊虫的反应却越来越清晰。
它不再是单纯的撕咬,而是在疯狂吞噬,
将蝎子的毒素和我的恐惧、恨意一同化为自己的养料。就在我快要窒息时,
陆景行终于停了手。他用一方雪白的手帕,擦拭着我嘴角被蝎子蜇出的血痕,
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开胃菜结束,现在,该上正餐了。
”他端起那碗滚烫的药油。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立刻传来。
我听见陆景行对身旁的侍卫吩咐:“去,将柳姑娘请到琉璃镜后。”我吟猛地睁开眼。
密室的一侧墙壁,赫然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琉璃镜。从我这里看,只是一面冰冷的镜子,
但从另一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的一切。他要让柳问卿,亲眼观赏我的痛苦。很快,
我感觉到镜子后面多了一道安静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陆景行笑了,
一种大功告成前的满足笑意。他一手捏开我的嘴,将滚烫的药油毫不留情地灌了进去。
“滋啦——”灼烧的剧痛从喉咙瞬间蔓延至五脏六腑,像是有岩浆在体内奔流。
我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身体剧烈地抽搐。而我的痛苦,
只是取悦另一个女人的助兴节目。陆景行一边欣赏着我的惨状,一边扭头,
对着镜子的方向温言说道:“问卿你看,为了净化你体内的邪气,她多努力。
你要永远记住她的功劳。”一碗药油灌尽,陆景行停下来,再次用手帕擦拭我嘴角的油渍,
仿佛在完成一道神圣的工序。他的脸凑到我耳边,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苏晚吟,
我需要你的‘同意’。心甘情愿的献祭,才能让金丝蛊的灵性达到顶峰,
才能……彻底救活问卿。”“休……想……”我用尽全身力气,
从被烫得溃烂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没关系。”他也不恼,又端起了另一碗药油,
“我们有的是时间。那就再来一次,直到你想‘通’为止。”第二碗药油灌下。这一次,
我的意识没有在剧痛中消散。反而,一种奇异的感觉出现了。我能“看”到,那滚烫的药油,
正带着蝎毒的残余力量,强行冲刷着我的经脉。而喉中的金丝蛊,正贪婪地引导着这股力量,
将它自己的触须,一寸寸地,刺入我的血肉,与我融为一体。我的痛苦,成了它的盛宴。
我的恨意,是它的无上珍馐。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型。反抗是死路一条。
既然这具身体注定是囚笼,那为何不把这囚笼,炼成最凶的利刃?
既然这只蛊虫注定与我共生,那为何不以我身为祭,饲养出一只滔天恶兽?陆景行,
柳问卿……你们要我心甘情愿?好。我就给你们心甘情愿。当陆景行端起第三碗药油,
准备再次施刑时,我停止了挣扎。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盛满惊恐和泪水的眸子,
此刻,竟是一片死寂的平静。我看着陆景行,甚至扯动被烫伤的嘴角,
露出了一个诡异的、不成形状的笑容。陆景行准备灌药的动作,停住了。他第一次,
从这个玩物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情绪。不是恐惧,不是崩溃,不是屈服。
而是一种……冷到极致的……同意。他皱起眉头,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他。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面冰冷的琉璃镜,我知道柳问卿就在后面。然后,我转回头,
重新对上陆景行的视线。我用一种清晰的、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语调,
一字一句地开口。那声音因为喉咙的伤口而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冰冷。“我,同,
意。”4 以恨为引,我这滴泪,是你上路的催命符酷刑戛然而止。
上一秒还视我如牲畜的男人,此刻正用一方云锦,轻柔地擦拭我嘴角的血污。那动作,
专注得像在拂去稀世珍宝上的微尘。我的身体僵住。陆景行将我从冰冷的石床上扶起,
一件温暖的狐裘斗篷披上我***的肩。布料触及皮肤的瞬间,激起一片细密的战栗。
“苏晚吟,”陆景行的声音重新变得温润,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深情,“我就知道,
你最是心软,舍不得让我为难。”他扶我坐到一旁的软凳上,端来一杯温水。我嘴唇动了动,
想问“你不是要杀我”,可喉咙被热油烫得溃烂,一个字都发不出。“杀你?
”陆景行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发出一声轻笑,“我怎么舍得。”他将水杯递到我唇边。
“我查阅南疆古籍,寻得一个两全法。此术名为‘灵犀共鸣’,无需血祭,
便可引出你体内的金丝蛊,救活问卿。”水流进嘴里,却像滚烫的沙砾,磨得我喉管生疼。
求生的本能让我浑浊的大脑清醒了一瞬。我抬起眼,用口型无声地问:真的?“自然是真的。
”陆景行语气笃定,“不过,此术的药引,极为苛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的眼睛上,
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需要你,为我流下一滴‘灵犀之泪’。”“这滴泪,
必须是你此生最幸福、最纯粹回忆的结晶。只有这种浸透了爱与希望的眼泪,
才能净化蛊虫的戾气,让它心甘情愿地离开你的身体,去救另一个它需要守护的人。”幸福?
爱与希望?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我与他之间,所谓的甜蜜,
不过是精心搭建的空中楼阁,如今早已坍塌成废墟。可我想活。
哪怕是回忆一场彻头彻尾的谎言,我也必须活下去。正在这时,密室的琉璃镜后,
柳问卿款款走出。她换了一身素白长裙,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哀戚。她没有看我的惨状,
而是径直走到陆景行身侧,伸出纤纤玉手,抚上他端着白玉盏的手。“景行,都是问卿的错,
害得姐姐受苦。”她的声音柔弱得像一缕青烟,“姐姐,你放心,只要我好了,
我余生定将你视若亲姐,日日为你祈福,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她嘴上说着报答,
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个空空如也的白玉盏,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渴求。一个唱红脸,
一个唱白脸。演得真好。我看着他们,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算是应了。我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必须去搜寻那些被当做珍宝的“甜蜜”回忆。是他,
在死人堆里将我刨出,说我的声音是天籁……画面一转,是同一只手,死死捏住我的下颌,
将蠕动的活蝎塞进我的嘴里。是他,为我建造绕梁殿,
许诺与我共赏这殿前阶下的凤血玉兰……画面一转,是这殿中最阴暗的密室,
和身下这张冰冷坚硬、沾满血腥的石床。是他,在我生病时,彻夜不眠守在床边,
为我亲手熬药……画面一转,是那碗滚烫的、足以将五脏六腑都烧穿的药油,
被他毫不留情地灌入喉中。所谓的爱,是毒。所谓的暖,是酷刑的序曲。我体内的金丝蛊,
在这些交错的记忆中,开始兴奋地颤动。它感受到了,那不是爱,不是希望。
那是被极致的甜蜜包裹、再被极致的残忍撕碎后,所提炼出的……最精纯的恨意!对,
就是这样。我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引导着这股滔天的怨念,
将红袖的***、绿绮的悲鸣、白练的绝望,将这绕梁殿所有枉死女子的不甘,全部凝聚起来。
然后,将这所有的一切,都灌注到即将滑落的那一滴液体里。终于,一滴滚烫的泪珠,
从我紧闭的眼角溢出。它没有顺着脸颊滑下,而是直直地坠落。“叮。
”一声极其清脆、细微的声响。那滴泪,砸在陆景行手中的白玉盏里,
竟发出了水滴落入滚油般的轻响,甚至溅起了一缕微不可见的黑烟。陆景行端着玉盏的手,
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他低头看去,玉盏中的眼泪,清澈如常。方才的一切,
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我睁开眼,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虚弱与庆幸。
我哑声问:“可以……了吗?”陆景行将玉盏举到眼前,对着烛光欣赏。他笑了。那笑容,
是他撕下所有伪装后的残忍。“真美啊。”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毒针,扎进我的心里。
“这滴泪,清澈纯粹,饱含着你最真挚的爱与希望。用如此美好的东西作为药引,
问卿的身体,一定会恢复得更快。”我脸上的庆幸,寸寸碎裂。“药……引?
你不是说……”“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陆景行脸上的最后一丝温情也褪去,
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嘲弄,“苏晚吟,你最后的价值,也算是用到了极致。
不枉我为你编造出这么美的谎言。”希望的云端,坠入无间地狱。原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灵犀共鸣”。他要的,根本不是我的命。他要诛我的心。
他要我捧着一颗被虚假希望填满的心,亲手为他的爱人,献上最后一味药引。
我的表情凝固了。陆景行很满意我的反应,他将那盏盛着“希望之泪”的玉盏,
转身递给早已迫不及待的柳问卿。“问卿,喝下它。”柳问卿的眼中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她双手接过玉盏,像捧着长生不老的仙丹。她甚至还朝我投来一个胜利者的、悲悯的眼神。
她将白玉盏凑到唇边。就在这时。“呵……”角落里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我,
从喉咙里轻轻地溢出了一道带着愉悦的笑声,柳问卿端着玉盏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5 泪染蛊心陆景行亲自端着那只白玉碗,递到柳问卿唇边。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
“问卿,喝了它,一切都会好起来。”柳问卿的眼波流转,先是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转向我,脸上挤出一个悲悯又胜利的微笑。“谢谢姐姐成全。”那姿态,
仿佛在谢我赏她一碗饭。她仰起头,喉结滚动,将那滴浓缩了我毕生恨意的“灵犀之泪”,
一饮而尽。仪式结束了。我像一条死狗,被拖回那间不见天日的密室。
铁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将最后一点光亮也吞噬殆尽。一秒。两秒。死一般的寂静。
隔壁的寝殿,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失败了?
难道我所有的痛苦、怨恨、不甘,就只配换来这么一个无声的结局?不……不该是这样!
我喉咙里的金丝蛊,也安静得可怕,像一截冰冷的死物。一股比死亡更刺骨的绝望,
开始从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就在我即将被这股绝望吞没的瞬间——“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一道惊雷,炸穿了绕梁殿的宁静!是柳问卿的声音!紧接着,
我喉咙里的金丝蛊猛地一颤,活了过来!一股灼热的刺痛感,顺着我的食道再次升腾。
不是我被灌了药油。是柳问卿的痛苦,通过那滴泪,原封不动地传导到了我身上!
我甚至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蝎毒腥气。隔壁的混乱开始了。“蝎子!好多蝎子!别过来!
”柳问卿的哭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别喂我!好烫!我的喉咙!啊——!
”我静静地坐在黑暗的角落里,蜷缩的身体因为极致的兴奋而颤抖。我闭上眼。
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柳问卿的梦境。无数只漆黑的活蝎,
正从她华丽的锦被下、床柱上、天花板上潮水般涌向她,争先恐后地钻进她张大的嘴里。
她看见陆景行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正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油,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喝了它,
这是为你好。”她所感受到的每一分恐惧,都化作一股精纯的能量,通过那只金丝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