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契约之血父亲葬礼上，沈聿递来一纸合同：“签了，我供你读医学院。

”代价是成为他植物人弟弟的活体药引，每月抽血。十年间，我守着沈澈的病房，

看沈聿换了一个又一个女伴。沈澈苏醒那天，沈聿宣布与门当户对的未婚妻完婚。

我拖着贫血的身体离开，车祸瞬间听见教堂钟声。手术台上弥留之际，

沈澈冲进来抓住医生的手：“抽我的血！她才是当年救你的人！”沈聿的婚戒滚落在地，

他疯了一样想闯入。心电监护仪响起长音时，他正被保安死死按在门外。

雨水砸在漆黑的伞面上，声音沉闷得像是钝器敲打棺材盖。我跪在泥泞里，

冰冷的湿意早已透过薄薄的孝服，侵肌入骨。父亲那方新垒的黄土堆就在眼前，新鲜得刺眼，

像大地上一道刚刚撕裂、还来不及结痂的伤口。周围的哀乐呜咽盘旋，混着雨水砸落的噪音，

钻进耳朵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令人麻木的回响。世界模糊成一片水汽氤氲的灰。

就在这时，视野下方，突兀地出现了一双皮鞋。纯黑色的意大利手工定制，鞋面纤尘不染，

雨水落在上面，迅速凝成细小的水珠滚落，仿佛那昂贵的皮革天生就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顺着笔挺的西裤往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柄沉重的黑伞，伞骨宽阔，

彻底隔绝了我头顶这片倾泻而下的冰冷雨水。伞沿微微抬起。我终于看清了他。沈聿。

一张脸在雨幕的阴翳里，轮廓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眼神深不见底，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

他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的气息比这初春的冷雨还要寒上几分。他垂眸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漠然，如同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他另一只手伸进熨帖的西装内袋，动作从容不迫。再拿出来时，指间夹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边缘被雨水濡湿了一点深色。“林晚？”他的声音低沉平稳，穿透雨幕，没有丝毫温度，

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涟漪。我喉咙发紧，

只能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微弱的单音：“嗯。”文件袋被递到我眼前，雨水顺着袋角滑落，

滴在我手背上，冰凉刺骨。“签了它。”他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你父亲欠沈家的债，一笔勾销。往后十年，我供你读完最好的医学院。”代价呢？

巨大的不安攫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要让我窒息。我仰着头，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只能看到他下颌冷硬的线条。他似乎看穿了我无声的疑问，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了一下，

那弧度转瞬即逝，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代价是，”他顿了顿，

每个字都清晰得像冰珠砸在玻璃上，“做我弟弟沈澈的‘药引’。他需要你的血，每月一次。

”药引？这个词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我浑身一僵，

几乎能听到血液瞬间凝固的声音。父亲……欠债？他从未提及！而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竟要用我的血，去喂养他那沉睡不醒的弟弟？“不……”拒绝的话几乎是本能地冲到了嘴边。

“不？”沈聿的尾音微微挑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他俯下身，

冰冷的檀木佛珠手串不经意地擦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寒意。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

却字字如刀，清晰无比地凿进我的意识里，“想想你父亲。他躺在这里，

连块像样的墓地都靠沈家施舍。想想你以后。”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单薄破旧的孝服，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签了，你还能有个人样。不签……”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但其中的威胁和轻蔑，比任何具体的描述都更令人绝望。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如同神祇俯视着脚边挣扎的蝼蚁。那串深色的佛珠在他腕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泛着冷硬的幽光，与他眼底的漠然残酷，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反差。我跪在泥水里，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又涩又痛。父亲的坟就在咫尺，冰冷，孤寂。

我仿佛又看到他临死前枯槁的脸，浑浊的眼里全是对我的担忧和不舍。沈聿的话像冰冷的蛇，

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他说得对。不签，我连葬父的体面都是奢望，更遑论未来？

签了，至少……至少我还有条活路，还能读书，还能……像个人？活着。像个人。

这卑微到尘埃里的念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冷僵硬，

几乎握不住那支他随后递来的沉重金笔。笔尖触碰到合同上“乙方”后面空白的横线时，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我猛地一哆嗦。我深吸一口气，那雨水泥土混合的气息呛得肺腑生疼。

然后，我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

2 血色年笔画在昂贵的纸张上划过，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最后一笔落下，我仿佛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也随之碎裂了。沈聿满意地收回了合同，

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他不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一个签完字便失去价值的工具。

他转身，锃亮的皮鞋踩在泥泞的地上，留下清晰而冷漠的印痕，

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迷蒙的雨幕深处。留下我一人，跪在父亲的坟前，浑身湿透，

冷得彻骨。雨水冲刷着我的脸，却冲不散那份沉入骨髓的寒意和……烙印在灵魂上的屈辱。

十年。用血换来的十年。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肤，精准地没入肘弯处淡青色的血管。我闭上眼，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连接着针头的软管，不去看那暗红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被抽离我的身体，

流进旁边无菌袋里。每一次轻微的抽动，都仿佛在提醒我那份签在父亲坟前的契约，

提醒着我这具身体存在的意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刺鼻的味道。

这里是沈氏医疗集团顶层的特护病房，专属于沈澈的领域。

巨大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天际线，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片生机勃勃。窗内，

却是一片死寂的纯白。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嗒”声，

以及血液流淌过软管时极其细微的“嘶嘶”声。护士的动作熟练而冷漠，换袋，封存，

贴上标签，全程一言不发，如同在操作一台没有生命的机器。“好了，林医生。

”护士的声音毫无波澜，递给我一小块酒精棉球，“按紧五分钟。”我依言按住针孔，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期而至，视野边缘泛起细碎的黑点，

伴随着熟悉的耳鸣。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直身体，

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病房中央那张宽大的病床。沈澈就躺在那里。十年了，

时光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依旧年轻俊朗的面容，只是带着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

像一尊沉睡的玉雕。他的呼吸微弱而均匀，依靠着精密的维生系统维持着生命的假象。

我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这十年，我看着他，

抽我的血，维持着他沉睡的生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种荒谬的、被命运捆绑的宿命感沉沉地压在心头。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我没有回头。

脚步声沉稳，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是沈聿。

他身上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士香水味，

瞬间冲淡了病房里原本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那是一种很昂贵的、极具侵略性的香调。

他径直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沉睡的弟弟脸上，那眼神深处，

才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柔软的关切。但也只是一瞬。随即，他便转向我，

视线锐利地扫过我因失血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最后落在我按着针孔、微微发抖的手上。

“按时输血。”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是命令，不是关心，“澈需要最好的状态。

”我沉默着点了点头，指尖用力按着酒精棉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眩晕感还在持续，

让我几乎站立不稳。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反应，目光重新投向沈澈，

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谈论天气：“晚上约了宋小姐在云端餐厅，新开的那家。”他顿了顿，

补充道，“父亲很满意她。”宋小姐？又是新面孔。这十年来，

他身边的女人如同走马灯般轮换，名媛、明星、模特……每一个都光鲜亮丽，家世显赫，

与沈家门当户对。我只是一个沉默的背景板，一个按时供血的“药引”，

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她们的存在，像一面面镜子，

晰地映照出我与沈聿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那是用金钱、权势和血脉铸成的冰冷高墙。

我只是墙下的一粒尘埃。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熟悉的、细密的钝痛，

如同被看不见的丝线反复勒紧。这痛楚，早已和抽血的针孔一样，

成了我身体里习以为常的一部分。我垂着眼，盯着脚下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白色地砖，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抽血时滴落的、微不可查的一小点暗红。那点暗红，

是我十年青春的缩影，微小，屈辱，注定被轻易抹去。“知道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扶着墙壁，努力稳住身体，不再看他，转身一步一步，

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和他身上香水味的、巨大而冰冷的白色囚笼。

眩晕感如潮水般阵阵袭来，视野里细碎的黑点像是无数贪婪的虫豸，啃噬着光明的边缘。

我扶着冰冷的医院走廊墙壁，指尖下的瓷砖光滑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如这十年间沈聿看我的眼神。每一步都像踩在松软的棉花上，又或是深陷于冰冷的泥沼，

每一次抬脚都需要耗尽胸腔里仅存的一点力气。贫血带来的虚弱感，早已从最初的剧烈不适，

变成了如今如影随形的背景音。只是这一次，似乎比以往每一次抽血后都要沉重。

心跳在耳膜里鼓噪，沉重而缓慢，像一台即将耗尽燃料的老旧引擎。好不容易挪到电梯口，

金属门光滑如镜，映出我此刻的模样：脸色是近乎透明的惨白，嘴唇泛着失血的青紫色，

眼底沉淀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布偶。镜面倒影里，

走廊尽头那间特护病房的门紧闭着，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句号，封存着我十年的血与光阴。

电梯“叮”一声到达，冰冷的金属门无声滑开。我走进去，按下通往一楼大厅的按钮。

轿厢平稳下降，失重感让眩晕加剧，胃里一阵翻腾。我闭上眼，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

试图抓住一丝清明。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毫无预兆地炸响，

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尖利。是我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沈聿的特助。

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这个号码，通常只传达沈聿不容置疑的命令。指尖冰凉颤抖，几乎滑不开接听键。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林医生。”特助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公式化，冰冷，

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沈总让我正式通知您：沈澈先生已于今日下午两点十七分完全苏醒，目前意识清醒，

各项生命体征平稳。”沈澈……醒了？3 苏醒的真相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

猝不及防地在死寂的心湖上炸开。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得失去了知觉，

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他醒了？那个沉睡了十年，依靠我的血维持着生命迹象的人……醒了？

狂喜吗？解脱吗？似乎有一点。但紧随而来的，

是更庞大、更汹涌的茫然和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十年了。我的存在，我的血，

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的到来。现在，这一刻真的来了。然后呢？

特助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着那冰冷的宣判：“另外，

沈总与宋氏集团宋明薇小姐的订婚仪式，将于三日后在圣心大教堂举行。婚礼定在下月初七。

沈总特别交代，”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一下，像是在强调某种不容置疑的界限，

“您作为沈澈先生的主治医师，职责已尽。后续事宜，集团自有安排。

请您……妥善处理个人事务。”职责已尽。妥善处理个人事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精准地扎在心上。那点因沈澈苏醒而燃起的微弱火星，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透心凉。

原来如此。十年的血，十年的青春，十年的默默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