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脑袋上那个小红点，在昏暗的巷子里一闪一闪，引着夏奕和焦炭穿过一堆堆比房子还高的废铁山。
空气里的铁锈味和机油味越来越重，闷得人喘不过气。
蜘蛛最后停在一个地方。
那地方像是以前修车或者修机器的小破屋，门早就没了，只剩下个黑乎乎的门洞。
屋顶塌了一半，露出灰蒙蒙的天。
里面乱七八糟堆着些锈得不成样子的铁架子、烂轮胎，还有几台认不出是啥的大铁疙瘩，死气沉沉地趴着。
蜘蛛就停在门口，小红点对着门洞里面闪了闪，不动了。
夏奕停在几步外，没立刻进去。
他一只手紧紧抱着食物，另一只手垂着，手心微微发烫，随时准备着。
他拉低兜帽，眯起眼睛，像只警惕的狼，使劲儿往门洞里的黑暗看。
黑猫贴着他的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噜”声，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门洞深处。
“喂，”夏奕压低嗓子，声音有点哑，对着那蜘蛛，“地方到了？
人呢？
还是说就你在这儿耍我？”
他晃了晃怀里的包，食物的硬角硌着胸口。
蜘蛛的小红点又闪了闪，还是没反应。
夏奕心里骂了一句，烦躁得很。
他刚想再骂点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从门洞里的阴影深处传了出来。
那声音不高，带着点长期没睡好的沙哑，但这次，语调里却莫名地…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故作深沉的意味：“穿行于数据暗流，洞悉废铁之下的真相…欢迎来到‘观测点’，迷途的先生。”
夏奕：“……” 他浑身汗毛“唰”一下就立起来了！
这什么鬼台词？！
他猛地后退半步，怀里的包抱得更紧，另一只手抬起来，手心那股灼热感“腾”地冒了出来！
黑猫也“嗷”一声炸了毛，背高高拱起，挡在夏奕前面，对着黑暗发出威胁的“哈”声！
“谁？！
装神弄鬼！”
夏奕低吼，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手腕上的金属环数字猛地一跳，冲到了“43%”！
黑暗里，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像是没什么力气，有点飘。
一个人影慢慢地从一堆倒塌的铁架子后面走了出来，站到了门口稍微有点光的地方。
正是陆漓。
他瘦得像竹竿，裹在宽大的深灰色连帽衫里，皮肤白得瘆人，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眼神空洞又带着点神经质的专注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一只猫。
那猫体型不大，通体雪白，毛发柔顺，看起来被照顾得不错。
但最特别的是它的眼睛——一只眼睛是正常的、漂亮的蓝色，像清澈的湖水；而另一只眼睛，却是一只闪烁着幽冷蓝光的，机械义眼！
金属的构造精密复杂，冰冷的蓝光在昏暗光线下幽幽亮着，随着猫头的转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嗡”声。
它安静地趴在陆漓臂弯里，那只机械义眼精准地、毫无感情地锁定在夏奕和炸毛的黑猫身上，像一台扫描仪陆漓挺首了一点他那过于单薄的背脊，下巴也微微抬着，试图营造出一种…掌控全局的气势？
“吾名…陆漓。”
他开口，声音努力维持着那种刻意低沉的调调，但沙哑的底子让效果有点打折，“暗影中的观测者，锈城数据的…编织者。”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有分量，又补充了一句，眼神飘忽地看向虚空，“也是你未来的…‘指挥官’。”
夏奕的表情从警惕变成了混杂着警惕和“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的古怪。
他手心的灼热感稍微退了点，但依旧紧绷。
手腕数字回落到“41%”。
“…说人话。
东西是你给的？”
他晃了晃怀里的包。
“必要的…物资补给。”
陆漓保持着那个有点僵硬的“指挥官”姿态，点了点头，“对于值得投资的…‘战力单位’。”
他空洞的目光扫过夏奕那只微微发烫的手，“‘烬燃’…不错的代号。
破坏力评估…可观。
但，”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神经质的兴奋，“孤狼的火焰，终究会被钢铁洪流…或者更饥饿的鬣狗扑灭。”
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比喻，嘴角甚至向上扯动了一下，那笑容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僵硬和怪异。
“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了，老子叫夏奕，不是什么竟然。”
夏奕不耐烦地打断他，这怪人神神叨叨的，听得他脑仁疼。
“烬燃！
是烬燃！”
陆漓被打断，似乎有点不爽，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他很快又调整回那副“掌控者”的模样：“组建…一个队伍。
一个能在锈城阴影下生存、甚至…撬动秩序的队伍，一只革命的队伍！”
他的声音稍微扬高了一点，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偏执，“你，拥有爆裂的‘烬燃’之力。
而我，”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脚边安静的蜘蛛，“拥有洞察一切的‘视界’和‘网’！
我们…需要彼此！”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也…更符合他脑子里那个“指挥官”的形象：“据点，安全。
食物，相对稳定。
更重要的是…互相‘锚定’！
当失衡的浪潮冲击理智的堤坝时，需要…同伴的‘信号’将其拉回！
避免…无谓的自毁。”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夏奕手腕上的环，又看了看警惕的黑猫，意思很明显——一个人带着猫，太危险。
夏奕听着这半文不白、夹着中二词的“招募令”，眉头拧得更紧了，但光凭他的小学文凭，也想不出什么其他。
跟这种脑子好像不太正常的家伙组队？
靠谱吗？
他本能地想拒绝。
陆漓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空洞的眼神里那点神经质的兴奋褪去，换上了更现实的冰冷。
他指了指夏奕怀里的包：“那些东西，省着点，够你活一周？
或者，运气好点，十天？”
他声音恢复了那种缺乏起伏的沙哑，带着***裸的现实压迫，“然后呢？
继续翻垃圾？
等着被昨天的混混，或者更狠的角色盯上？
下次失衡爆发，你这猫…”他看了一眼黑猫，“还能不能及时把你叫醒？
或者…会不会被你的火烧到？”
他的话像冰冷的铁钳，一下子钳住了夏奕的喉咙。
他低头，看着怀里鼓囊囊的帆布包，食物的硬角硌着他。
他摸了摸脖子上那块烧焦的“家”的残片，冰凉刺骨。
再低头，看到脚边的黑猫，小家伙正仰着小脑袋，金色的眼睛望着他，带着点懵懂的依赖。
活下去…他太需要活下去了。
不是为了配合这中二兵的“指挥官”，就是为了活着，为了找到当年放火的人，为了…不连累这只挡在他前面的小东西。
手腕上的金属环安安静静地显示着“40%”。
夏奕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铁锈和腐朽的空气灌进肺里。
他抬起头，看向陆漓那张努力维持着“威严”的苍白面孔，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一种被现实逼到墙角的疲惫妥协。
“……地方在哪？”
夏奕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陆漓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像是计谋得逞的微光。
他挺了挺那并不存在的胸膛：“跟我来，‘战士’。
我们的‘基地’…就在前方阴影之中！”
他转身，动作刻意带上了点利落（虽然因为瘦弱显得有点飘），率先走进了废弃维修站更深的黑暗里。
夏奕抱着沉重的帆布包，只觉得一阵无力。
他低头看了看黑猫。
它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腿，轻轻“喵”了一声。
“…走吧。”
夏奕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拉紧背包带，跟上了那个仿佛沉浸在某种“角色扮演”里的消瘦背影。
焦炭甩了甩尾巴，小跑着跟上。
在前面的陆漓嘴角升起一丝冷笑，双手也因兴奋不住的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阿玛特打死！
终于……终于成了！
三年的筹备，值了！
哈哈哈哈哈哈陆漓兴奋到了极点，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奕：？？？
他停住脚步，“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没事没事，有点兴奋，嘻嘻嘻…神经病…”夏奕突然想转身就走，潜意识里告诉他，跟神经病合作没什么好下场。
但是在锈城，单打独斗的结果只有一个。
死废弃维修站深处比外面更暗。
陆漓走到一堆用巨大防水布盖着的、鼓鼓囊囊的东西旁边停下。
他没有立刻掀开，而是转过身，面对着夏奕，空洞的眼神似乎努力聚焦，试图营造一种“任务发布”的正式感。
“‘烬燃’，听令！”
他声音又拔高了一点，带着点刻意的严肃，“作为‘萌喵帮’（他给队伍起的名字？
）的首位核心成员，你的…初次试炼任务，己经降临！”
白猫也配合的喵了一声。
夏奕嘴角抽搐了一下：“呃，老子TM叫夏奕……说重点。”
他实在受不了这调调。
陆漓似乎被噎了一下，脸上那点“指挥官”的威严有点垮，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声音恢复了点平时的沙哑干巴：“咳…第七区西边，靠近旧排水总口，有个废掉的小净水站。
最近被一窝‘钢齿鼠’占了。”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防水布一角，露出下面一个布满灰尘的便携式终端。
屏幕亮起，显示出锈城地图，一个红点在边缘闪烁。
同时，“防火墙”蜘蛛爬到终端旁，小红点闪烁，屏幕上立刻同步出现了几张模糊的、像是监控拍到的画面：几只比普通老鼠大一圈、皮毛油亮、牙齿闪着金属寒光的生物在啃噬一段金属管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钢齿鼠，小型变异兽，群居，牙口好，啃铁皮跟嚼饼干似的。
不算太危险，但数量多了也麻烦。”
陆漓指着屏幕上的画面，语气总算正常了点，“它们的臭腺，黑市上有人收，能换点钱。
另外，这些耗子喜欢收集亮晶晶的金属小玩意儿，运气好，窝里可能有点…意外收获。”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夏奕，这次没再用那套中二腔，而是带着点现实考量：“这次的任务不难，是对你自身能力的表现，我们萌喵帮不收废物，想要活的安稳，好好完成任务。
任务内容：去那儿，把那窝老鼠清了。
把能换钱的臭腺，还有找到的你觉得值钱的小东西，带回来。”
他指了指“防火墙”，“它会给你带路，避开巡逻的机器狗和人多眼杂的地方，还会提供点实时…嗯…‘战术支持’。”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语气里又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
夏奕看着屏幕上那几只啃铁皮的老鼠，又看看脚边的黑猫。
清理老鼠？
听起来虽然恶心，但比翻垃圾强，也比跟人拼命安全点。
而且，有吃有住的地方…他摸了摸怀里的包。
“……现在？”
夏奕问，声音低沉。
“现在。”
陆漓点头，“白天，老鼠懒，缩窝里。
清理者也巡逻得少。
早去早回，安全。”
他关掉屏幕，防水布重新盖好。
“据点就在维修站后面，从那个口子走。”
他指了指维修站另一个方向一个被破油布挡着的、更隐蔽的出口，“任务完成，带着东西回来，就能看到‘基地’的大门为你敞开。”
说完，他不再看夏奕，转身就朝那个出口走去，瘦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破油布后面，只留下一句若有似无、又带着点中二回响的尾音：“愿数据的洪流…指引你胜利的方向，‘烬燃’，对了，那只黑猫还没有名字吧，我感觉焦炭这个名字挺适合它的”夏奕：“……老子叫夏奕…” 他额角跳了跳，强忍住吐槽的冲动。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正仰头看他的黑猫。
焦炭嘛，挺好的。
又看看怀里沉甸甸的包——这是暂时的饭票，也是进入那个“基地”的门票。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那只停在原地、小红点对着他的机械蜘蛛“防火墙”。
“带路。”
夏奕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和认命。
为了活下去，为了有个暂时能遮风挡雨（希望如此）的地方，清理老鼠就清理老鼠吧。
第一个任务，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