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坐在床沿,看着掌心己经结痂的伤口,那里还残留着污泥和刺痛的触感,像在提醒她今早发生的一切。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时,她没有回头。
傅斯年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
他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听不出情绪:“吃点东西。”
苏晚没动,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墙面上,那里原本挂着她画的苏家老宅。
“画呢?”
她问,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傅斯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淡漠:“画得难看,扔了。”
又是“扔了”。
苏晚终于转过头,看向他。
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可那双眼睛里的冷漠,比任何时候都要锋利。
“傅斯年,”她轻轻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你是不是觉得,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毁掉,我就会乖乖听话了?”
傅斯年的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我只是在帮你认清现实。
苏家己经没了,那些过去,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
苏晚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身高的差距让她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就像你永远不懂,那截红绳对我来说,比你所有的钻石都贵重。”
傅斯年的眼神沉了沉,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却被苏晚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别碰我。”
苏晚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你锁得住我的人,锁不住我的心。”
“你的心?”
傅斯年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你的心早在三年前就该随着苏家一起死了。
苏晚,别忘了,你现在能活着,全凭我的心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当然记得,三年前苏家一夜倾覆,父亲锒铛入狱,母亲不堪重负撒手人寰,是他傅斯年,以“保你父亲性命”为条件,将她困在了这座金丝笼里。
可这三年,父亲在狱中受尽折磨,她却连探视的机会都没有。
所谓的“保性命”,不过是他囚禁她的借口。
苏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己经被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我饿了。”
她转身走到床头柜前,拿起勺子,沉默地喝起粥。
粥熬得很软糯,是她以前喜欢的口感,可此刻尝在嘴里,却淡得没有任何味道。
傅斯年看着她安静吃饭的样子,紧绷的下颌线稍稍缓和了些。
他一首觉得,苏晚就该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像只温顺的猫,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可今天,她眼底的死寂和那句“你给的,我不稀罕”,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里发闷。
“下午我让医生来给你处理手上的伤口。”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锁再次落下的声音,像一个沉重的句号。
苏晚放下勺子,再也吃不下一口。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
这座别墅建在半山腰,西周被高墙和电网围住,唯一的出口有保镖守着,插翅难飞。
但她知道,不能就这么放弃。
父亲的清白,苏家的冤屈,还有她自己的自由……这些都不能随着那截红绳一起被埋进垃圾堆里。
傅斯年以为毁掉她的念想,就能让她屈服,可他错了。
那点被碾碎的念想,反而在她心里滋生出更坚韧的东西,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蔓延。
下午,医生来给她处理了伤口,又检查了她后腰的撞伤,开了些药膏。
管家送药进来时,苏晚叫住了她。
“王妈,”她轻声说,语气比平时柔和了些,“麻烦你帮我找些纸和笔来,好吗?”
王妈愣了一下,有些犹豫。
傅先生吩咐过,不能给夫人任何可能“惹麻烦”的东西。
苏晚看出了她的顾虑,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恳求:“我就是想画画,画点花草什么的,总不会碍着谁吧?”
王妈在傅家做了十几年,看着苏晚从三年前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变成如今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她叹了口气:“我去问问傅先生。”
没过多久,王妈果然拿来了纸和笔,还有一盒颜料。
“傅先生说,只能画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王妈把东西放下,低声劝道,“夫人,您就别再惹傅先生生气了,他……他也是为您好。”
“为我好?”
苏晚拿起一支画笔,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笔杆,笑了笑,“把我关起来,毁掉我所有的念想,这也是为我好吗?”
王妈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苏晚铺开画纸,蘸了蘸颜料,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画风景。
她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最终落下时,勾勒出的是一个模糊的男人轮廓——穿着囚服,背对着她,身形佝偻,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挺拔。
是父亲。
她不敢画得太清晰,怕被傅斯年发现后又会毁掉。
只能用最淡的色彩,一点点描绘着记忆中的模样,眼泪无声地滴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画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笔。
不能再沉溺于悲伤了。
她需要冷静,需要计划,需要找到离开这里的机会,找到能为父亲翻案的证据。
傅斯年既然能一手毁掉苏家,就必然留下了痕迹。
苏晚放下画笔,走到书架前。
这个房间里的书,大多是傅斯年挑选的,财经、法律、艺术……看似杂乱,却都是他认为“有用”的东西。
她随手抽出一本法律相关的书,翻了几页,目光忽然停留在其中一页——关于“非法拘禁”和“证据链”的章节。
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慢慢成形。
她不能硬碰硬,只能像壁虎一样,小心翼翼地收集一切可能的机会,等待反击的时刻。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晚合上书,放回原位,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从今天起,那个只会默默流泪、绝望等待的苏晚,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带着锋芒的,想要夺回一切的苏晚。
而这一切的第一步,就是先让傅斯年放下戒心。
她走到床头柜前,将剩下的粥一口一口喝完,然后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仿佛真的接受了这囚笼般的命运。
门再次被打开时,傅斯年走进来,看到空了的碗,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明天我带你去公司。”
他说。
苏晚睁开眼,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没有反抗,没有质问,只有顺从。
傅斯年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冷漠:“安分点,别给我惹事。”
“嗯。”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这次,他没有锁门。
苏晚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缓缓坐起身,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机会,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