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锈笼与饥饿回响
墙内，是依靠着巨大、嗡嗡作响的空气过滤塔和昏暗、频闪的霓虹勉强维持的“秩序”；墙外，是死寂、黑暗、被界隙能量低语笼罩的垃圾场废墟。
苏恪此刻，既不在墙内，也不完全在墙外。
他身处一个更冰冷、更压抑的所在——第七区守备军第三哨所的地下拘留室。
冰冷的金属栅栏隔绝了外界。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铁锈和一种劣质能量引擎尾气的混合气味。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滋滋作响的荧光灯管，投下惨白摇曳的光，将他因饥饿（生理的和体内那深渊的）而更显嶙峋的身影拉长，扭曲地印在斑驳的水泥墙上。
他被粗暴地扔进来己经超过两个小时。
没有审讯，没有解释。
只有门外偶尔传来的沉重皮靴踱步声，以及远处隐约可闻的、界隙风暴预警广播的单调电子音。
胃里那只被吞噬的蚀影怪带来的冰冷饱胀感早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更加难以忍受的“空虚灼烧感”。
归墟之胃像一只被唤醒的、贪婪的巨兽，在他腹腔深处无声地咆哮，催促着他去猎食。
“食粮…需要食粮…” 冰冷的日志信息仿佛又在脑中回响，带着一种刻骨的嫌弃和警告。
他蜷缩在冰冷的铁板床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一部分是冷的，一部分是体内那深渊般饥饿带来的本能战栗。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制那股非人的渴望。
小满…妹妹苍白的小脸再次浮现。
维生舱的能量指示灯…应该己经变成危险的橘红色了吧？
他必须出去！
就在这时，沉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被猛地拉开。
一个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
来人很高，穿着第七区守备军制式的、沾染着不明污渍的深灰色作战服，外面套着一件磨损严重的战术马甲。
他脸上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狰狞疤痕，而是他的右手——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关节处有液压杆伸缩的机械义肢，此刻正握着一把大口径的脉冲手枪，枪口有意无意地对着苏恪。
“编号：K-17，苏恪？”
机械义肢的主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金属，“第七区垃圾处理中心记录在册的拾荒者。
无能量块购买记录，无异常活动记录。
干净得像一张擦***都嫌硬的废纸。”
他咧了咧嘴，疤痕随之扭动，“但刚才‘灰隼’无人机传回的能量谱系分析…垃圾场E7区，检测到一次异常的、强度达到C级的界隙能量爆发点，瞬间消失。
而你，是当时唯一的热源信号。
解释一下？”
苏恪的心脏猛地一沉。
守备军的无人机！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隐藏在阴影下、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他知道这个人，或者说，听过他的绰号——“铁手”罗根。
第七区守备军里出了名的不讲情面、手段狠厉的治安官。
“我…我不知道什么能量爆发。”
苏恪的声音因为紧张和虚弱而有些干涩，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吓坏了的普通拾荒少年，“我在找值钱的零件，遇到了一只蚀影怪…它追我…我拼命跑，后来…后来它好像突然不见了…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他半真半假地说着，省略了最关键的部分。
“不见了？”
罗根那只机械义肢的手指在冰冷的枪身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哒、哒的轻响，在寂静的拘留室里格外刺耳。
他向前走了一步，冰冷的金属义眼（苏恪这才注意到他那只完好的眼睛也闪烁着非人的红光）仔细地扫视着苏恪全身。
“蚀影怪追猎物，除非猎物死了，或者它被更强的存在驱散、消灭。
你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生命力读数虽然偏低，但还算稳定。
至于更强的存在…”他冷笑一声，“E7区那个鸟不拉屎的垃圾堆，除了你，连个像样的变异老鼠都没有。”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仿佛要刺穿苏恪的皮肉，看到他体内那个正在疯狂叫嚣的“归墟之胃”。
“有趣。”
罗根又向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苏恪几乎窒息。
“我的探测器在你身上捕捉到一丝…非常微弱的、残留的界隙污染波动。
不是外部的，更像是…从你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
很淡，很古怪，跟己知的任何异维残响特征都不匹配。”
苏恪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个空间似乎在轻微震颤，归墟之胃似乎对罗根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凌厉的“存在感”产生了微弱的反应——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评估”？
评估对方是否够格成为“食粮”？
这个念头让他毛骨悚然。
“我…我真的不知道…”苏恪只能咬死这一句，低下头，避开那审视的目光。
体内的饥饿感在罗根靠近后，似乎被***得更加强烈，灼烧感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
他需要能量！
需要“食粮”！
就在这时，拘留室墙角的扩音器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伴随着一个急促的电子合成音：“警告！
第七区外围D3区隔离墙段检测到高强度界隙能量聚集！
能量等级：C+！
形态：未知！
数量：1！
预测冲击点：隔离墙D3-7段！
请附近守备单位立即前往拦截！
重复…”罗根的眉头瞬间拧紧，那只机械义眼红光急速闪烁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显得弱小无助的苏恪，又瞥了一眼手腕上一个微型战术终端上传来的实时能量图谱和模糊的影像——一团扭曲的、散发着惨绿色光芒的、如同巨大腐烂心脏般的粘稠物质，正缓缓从一片污秽的泥沼中升起，朝着隔离墙蠕动。
“妈的，‘腐心泥魔’…偏偏是这个时候！”
罗根低声咒骂一句。
C+级的异维残响，破坏力惊人，尤其擅长腐蚀金属和能量屏障，一旦让它靠近甚至接触到隔离墙本体，后果不堪设想。
他手下的小队大部分都在处理另一个区域的骚乱，短时间内能调动的力量捉襟见肘。
时间紧迫。
罗根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恪身上，那审视的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权衡。
几秒钟的死寂，只有刺耳的警报声在回荡。
突然，罗根那只冰冷的金属义手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苏恪的衣领，将他像小鸡一样从铁板床上提了起来！
“小子，听着！”
罗根的脸几乎要贴到苏恪脸上，疤痕显得更加狰狞，机械义眼中红光逼人。
“我没时间跟你玩猜谜游戏。
你身上有古怪，老子现在懒得深究。
但眼下，第七区，包括你那不知道窝在哪个老鼠洞里等死的妹妹，都他妈有麻烦了！”
苏恪被他踢得双脚离地，衣领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妹妹”两个字像针一样刺醒了他。
“现在给你两条路！”
罗根语速极快，不容置疑，“第一条，继续当你的硬骨头，在这里等着被‘净化组’带走切片研究！
相信我，他们的手段会让你后悔出生！
第二条…”他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战术马甲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啪地一声弹开，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三块拇指大小、散发着柔和蓝色光晕的菱形晶体——“标准能量块”！
纯净、稳定、散发着令人心安的能源气息。
“跟我走！
去D3区！
用你那‘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古怪能力，给我解决掉那只‘腐心泥魔’！
这三块能量块，就是你的报酬！
够你那破维生舱用上一个月！”
罗根的声音斩钉截铁，“干，就活命，拿能量块！
不干，或者敢耍花样…”他那只机械义手猛地收紧，冰冷的金属指节几乎要嵌进苏恪的锁骨，“我就亲手把你，连带你那点破秘密，一起塞进焚化炉，烧得渣都不剩！”
巨大的抉择瞬间砸在苏恪面前。
体内，归墟之胃在感受到那三块纯净能量块散发的诱人气息时，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尖啸！
饥饿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理智。
同时，小满维生舱能量耗尽的倒计时，也像丧钟一样在他脑中敲响。
恐惧、对未知能力的茫然、对罗根的畏惧、对妹妹的担忧…无数情绪交织翻滚。
但最终，压倒一切的，是胃里那焚烧一切的饥饿，和对那三块蓝色晶体的本能渴望！
“能…能量块…”苏恪的声音嘶哑，眼睛死死盯着那三块蓝色晶体，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不属于他的、幽邃的微光一闪而逝。
“给我！
我…我去！”
“很好！”
罗根一把将苏恪扔在地上，将装着能量块的盒子抛给他，“拿好了，这是定金！
事成之后，再给你两块！
记住，小子，别耍花样！
你的命和你妹的命，现在都系在你那点‘古怪’上！”
他转身，机械义肢猛地一挥：“开门！
给他一件防护服！
动作快！”
沉重的铁门再次打开，冰冷的、混杂着界隙能量特有腥气的夜风灌了进来。
苏恪紧紧攥住那冰冷的金属盒子，三块能量块隔着盒子传来微弱却真实的热量，勉强压制着体内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饥饿深渊。
他看着罗根大步离去的、被机械义肢改造过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救命的能量块，最后望向拘留室外那被警报红光染得如同血狱的通道。
没有退路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灼烧感，将那装着能量块的盒子死死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然后，他踉跄着爬起身，走向门口守备军士兵递过来的那件散发着机油和汗臭味的破旧防护服。
归墟之胃在胸腔深处无声地咆哮着，日志冰冷的警告似乎还在回响，但此刻，一种更原始的、被饥饿和生存压力驱动的“凶性”，正悄然取代了最初的恐惧和茫然。
食粮…就在墙外。
他必须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