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藏的街道
及膝深的积雪不再是柔软的白色毯子，而是粘稠、冰冷的陷阱，每一步拔出腿都耗费着他急剧流失的体力。
眼前的城市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熟悉的路标、店铺招牌大多被积雪淹没，只露出顶端残缺的一角，仿佛在为一座死去的文明立碑。
寂静是这里的主宰，只有风穿过高楼缝隙时发出的呜咽，以及他自己粗重得像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不敢走大道，尽量贴着建筑物的墙根移动，利用那些凸出的门廊和废弃的车辆作为临时的避风点。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窗户，每一个巷口，每一座雪丘。
那东西……或者说，那些东西，可能藏在任何阴影里。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看到玻璃门碎了一地，里面货架东倒西歪，早己被洗劫一空。
深色的污渍在白色的雪地和货架上泼洒出狰狞的图案，冻结得如同拙劣的现代艺术。
他加快脚步，胃里一阵紧缩。
转过一个街角，景象更是让他头皮发麻。
一辆公交车侧翻在路中间，大半截被雪埋住，车窗全部破裂。
里面似乎……有东西在动。
不是活人的动作，而是某种缓慢的、僵硬的摩擦。
林凡立刻矮下身子，屏住呼吸，紧贴着旁边一家关闭的书店外墙。
他小心地探出半个头。
只见公交车扭曲的车厢阴影里，隐约有几个身影在晃动。
它们似乎被卡在了座椅之间，或是被变形的结构困住，只是无意识地、持续地挣扎着，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其中一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向林凡的方向！
即使隔着风雪和几十米的距离，林凡也能感觉到那双没有焦点的灰白色眼睛扫过这片区域。
他心脏骤停，死死缩回头，后背紧贴着冰冷墙壁，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过去了，除了风声，没有其他动静。
它们似乎没有发现他，或者无法脱离困住它们的牢笼。
林凡不敢久留，他猫着腰，利用一切可用的掩体，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快速远离了那辆死亡的巴士。
首到绕过两个街区，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稍消退。
体力消耗得比他想象中更快。
寒冷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热量，厚重的衣物变得潮湿笨重。
他停下来，靠在一个ATM机的隔间里稍作喘息，从背包里摸出那半瓶冰凉的矿泉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水划过喉咙，像一道冰线，却稍微缓解了干渴。
必须补充能量。
他撕开一根火腿肠的包装，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冰冷的淀粉和肉沫无法带来饱腹感，只能勉强提供一些热量。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不是风声，不是嘶吼……是音乐？
断断续续的，夹杂着大量的噪音，像是一个信号极差的收音机。
“……重复……这里是……临时……避难……体育馆……有……物资……救援……”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雪掩盖，但内容却让林凡精神一振！
有避难所？
军方还在行动？
他立刻竖起耳朵，试图辨别声音的来源和更清晰的内容。
他甚至冒险从避风处探出身，西处张望。
声音似乎来自斜对面一栋居民楼的某个窗户。
窗户紧闭，里面拉着厚厚的窗帘，但隐约有微弱的光透出。
那里有活人！
他们还有收音机！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林凡几乎想立刻冲过去敲门，询问更多信息，或许……可以结伴而行？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怎么知道里面的人是善是恶？
怎么知道这不是一个陷阱？
那微弱的广播信号，是真的求救，还是模仿出来引诱幸存者的诱饵？
末世里，最可怕的有时未必是怪物。
而且，他的目标很明确——麦德旺超市。
那里有海量的、确定的资源。
一个临时避难所，人多口杂，能分到多少？
又能安全多久？
收音机里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模糊不清，然后在一阵刺耳的杂音后，彻底消失了。
那扇窗户后的微光也熄灭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闪动了一下，旋即又被无边的风雪吹灭。
林凡靠在冰冷的金属隔板上，心里一片冰凉。
他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依靠别人，不如依靠自己。
只有握在手里的资源，才是真实的。
休息了片刻，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他重新确认了一下方向。
距离麦德旺应该不远了。
他咬咬牙，再次踏入风雪之中。
越往城西走，建筑越发稀疏，风雪似乎也更加肆无忌惮。
路上的障碍变成了更多被遗弃和撞毁的车辆，它们像巨兽的骸骨，被冰雪半掩。
在一段开阔的路口，他看到了更令人心悸的景象。
几辆军用卡车和吉普车歪斜地停在路中间，组成了一道临时的路障。
但此刻，路障己经被冲破，一辆卡车甚至翻倒在地。
雪地上布满了混乱的脚印和深色的、冻结的泼洒状痕迹。
几个穿着军装的身影……倒在雪地里，姿势扭曲，武器散落一旁。
他们的军装颜色很深，不是雪的白色。
林凡的心沉了下去。
军方……也失败了？
封锁线被突破了？
他不敢靠近，远远绕开这片死亡的区域。
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是死了，还是……会重新站起来？
他不敢去想。
就在他加快脚步，想要尽快离开这片不祥之地时，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雪堆，突然动了一下！
林凡猛地停住脚步，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中的铁棍握得死紧。
那雪堆又动了一下，一个小巧的、毛茸茸的脑袋从雪里钻了出来，抖落身上的雪沫。
是一只狗。
一只看起来品种不错，但此刻瘦骨嶙峋、毛发脏污的宠物狗。
它冷得瑟瑟发抖，用乌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林凡，发出细微的、可怜的呜咽声。
一只活的、正常的动物。
林凡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但警惕并未消失。
他看着那只小狗，小狗也看着他。
他摸了摸口袋，只剩下最后一根火腿肠。
这是他宝贵的应急食物。
小狗似乎闻到了味道，向前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两步，尾巴微微摇动，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林凡看着它，又看了看前方茫茫的风雪和未知的危险。
他自己都前途未卜。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狠下心肠，没有拿出那根火腿肠。
他移开目光，加快脚步，从小狗身边绕了过去。
身后传来小狗失望的、更加悲切的呜咽声，很快就被风雪声吞没。
林凡没有回头，只是把围巾拉得更高，遮住了自己的口鼻，也遮住了可能流露出的任何表情。
在这条被雪埋葬的街道上，同情心是一种奢侈品。
他唯一的念头变得更加清晰和坚定：活下去，到达麦德旺。
脚步沉重，却异常坚定地，继续迈向那片白色的死亡之地，以及那深藏其中的、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