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蹲在院角看蚂蚁搬家,手里还攥着片写满注解的竹简,那是父亲昨晚熬夜给她批注的《鹖冠子》选段。
“爹爹,‘壹其道而定其操’是什么意思?”
她举着竹简跑进堂屋时,正撞见父亲在翻检旧书箱。
满箱的线装书散发出陈旧的油墨香,其中几本封皮都己磨得看不清字迹。
杨守拙从箱底抽出一卷泛黄的帛书,小心拂去灰尘:“这句话是说,人要坚守本心,不能见异思迁。
就像这蚂蚁,不管路途多远,总要把食物搬回家。”
他展开帛书,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星图,“今日教你看星象,这是《甘石星经》的残卷,寻常人可看不到。”
杨春趴在桌上,小手指着最亮的那颗星:“爹爹说过,读书人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不是看了这个,就能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雨?”
父亲被逗笑,点着她的鼻尖:“不止如此。
古人观星象知兴衰,察西时晓农桑。
你看这北斗七星,斗柄指东,天下皆春……” 他忽然停住话头,望向窗外,武馆的方向又传来喝彩声,几个半大孩子举着木刀在巷口打闹。
“先生,该上课了!”
巷口传来王大户家三郎的声音,那孩子总爱把武馆学的招式带到书房来。
杨守拙把帛书小心收好,沉声道:“进来说话,把你那些花拳绣腿收起来。”
三郎吐着舌头跑进院,腰间还别着柄木剑。
他看见杨春手里的竹简就撇嘴:“又在读这些没用的东西,我爹说女孩子学绣花就好,读再多书也不能打跑山贼。”
“胡说!”
杨春把竹简抱在怀里,“我爹说《司马法》里讲‘国虽大,好战必亡’,练武才没用。”
两个孩子正要争执,柳氏端着点心出来打圆场:“三郎快坐,今日有你爱吃的桂花糕。”
她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轻声道,“孩子们闹着玩呢。”
杨守拙却板起脸:“三郎,你说说看,为何要学武?”
那孩子挺起小胸脯:“为了当大侠!
像镇西的李镖头那样,能打十个坏人!”
“然后呢?”
父亲追问,“打完坏人之后,如何让日子安稳?
如何让邻里和睦?”
三郎答不上来,抓着头发首跺脚。
杨春却脆生生地说:“《文子》里说‘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己而用之’,真正的安稳要靠‘道’,不是靠打架。”
杨守拙赞许地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看见巷口的老槐树无风自动,叶子簌簌作响。
几只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落在武馆的屋脊上,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心头发紧。
“奇怪,这鸟儿怎么都飞回来了?”
柳氏望着天空,眉头微蹙,“前几日听卖菜的老张说,山里的野兽都在搬家。”
三郎突然拍手:“我知道!
武馆的师父说,这是要出大人物的兆头!”
杨守拙却没说话,他走到院门口望着天色,春日的阳光明明很暖,他的脸色却有些发白。
他转身对柳氏道:“去把地窖打扫干净,多存些干粮和水。”
“当家的,你这是……照做就是。”
父亲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摸了摸杨春的头,“春儿,今日的星象课先停了,爹爹教你背《备急千金要方》里的急救法子。”
那天下午,书房里没有了往日的琅琅书声,取而代之的是父亲低沉的声音:“记住,若遇外伤出血,取蒲黄末敷之…… 若遇晕厥,掐人中、合谷二穴……” 杨春看着父亲眼中的忧虑,悄悄把《鹖冠子》里的句子刻在心里:“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