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行
领旨？
九转玄功的力量在西肢百骸奔腾咆哮，与那佛门威压激烈碰撞，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气血翻腾，骨骼欲裂。
系统冰冷的警告声犹在耳畔。
他抬起头，迎着那万丈金光和菩萨俯视的目光，身体如同山岳般挺立，没有半分弯曲的意思。
体内那股源自***、被道门奉为至高的玄功之力，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发出无声的咆哮，将那如山佛威死死顶在身外尺许之地。
他伸出右手，手指修长而稳定，没有去碰那悬浮着的、象征着无上荣耀与使命的锦襕袈裟和九环锡杖。
反而，一把抓起了身边矮几上那个御赐的、沉甸甸的紫金钵盂！
入手冰凉沉重，钵盂外壁雕刻着精细的梵文和莲花纹饰。
玄奘掂了掂这纯金打造的钵盂，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
他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介于虔诚和茫然之间的神色，对着云端那宝相庄严的身影，用一种带着点市井烟火气的、甚至有点不合时宜的疑惑口吻，清晰无比地问道：“敢问菩萨……这西去十万八千里路，披星戴月，餐风露宿，实乃苦差事一桩。
不知……朝廷，哦不，灵山那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可给报销差旅？
管吃管住否？
最重要的是……”他捏紧了手中的紫金钵盂，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认真：“这趟公差，给包五险一金吗？”
轰——！
整个长安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前一秒还震耳欲聋的诵经声、叩拜声、山呼海啸般的“菩萨慈悲”声……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风吹过殿宇飞檐，悬挂的金铃发出几声空洞、单调的叮当声，显得格外刺耳。
无数张原本激动得涕泪横流的脸庞，此刻凝固成了同一个表情——呆滞。
嘴巴微张，眼睛瞪圆，仿佛看到了九天银河倒灌进了护城河。
高台之下，离得最近的几位老臣，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如同刷了一层白垩。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翰林，身体晃了两晃，白眼一翻，首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旁边同样呆若木鸡的同僚下意识地扶住。
高台之上，侍立在玄奘身后的两位皇家挑选的年轻沙弥，手中的引磬和香炉“哐当”、“当啷”两声，先后掉落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
清脆的撞击声在死寂的广场上回荡，显得无比突兀和尴尬。
云端之上，那万道祥光瑞霭，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惠岸行者木叉脸上的恭敬和肃穆瞬间碎裂，他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下方那个胆大包天的和尚，握着浑铁棍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下去，一棍子敲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观音菩萨那悲悯柔和的面容，如同最上等的玉雕，完美无瑕。
然而，在她那双倒映着三千世界、无尽智慧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轻轻荡开。
那涟漪中，似乎混杂着一丝愕然，一丝冰冷，还有一丝……仿佛看到了计划之外蝼蚁的漠然审视？
整个空间的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玄……玄奘法师……”一个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是礼部的一位侍郎，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高台边缘，仰着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慎言！
慎言啊！
此乃菩萨法旨，天恩浩荡……”李世民脸上的狂喜早己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取代。
他毕竟是马上得天下的雄主，短暂的失神后，眼神迅速变得锐利如鹰，死死盯着高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个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光芒的紫金钵盂。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沉凝，带着帝王的威严：“御弟！
菩萨点化，此乃旷世佛缘！
岂能以俗物论之？
速速领旨谢恩！”
他的目光扫过玄奘手中的紫金钵盂，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那钵盂，本是皇家供奉之物，此刻却成了这荒诞一幕的道具。
玄奘仿佛没听到皇帝隐含警告的话语，也没看到下方几乎要晕厥过去的臣子和呆滞的百姓。
他只是执着地仰着头，目光穿过刺目的金光，牢牢锁住云端那尊俯视众生的身影，捏着紫金钵盂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在等一个回答。
一个来自灵山的、关于“五险一金”的回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秒一秒地爬过。
终于，云端之上，观音菩萨那完美无瑕的玉容，缓缓绽放出一丝悲悯众生的、包容一切的微笑。
那笑容，仿佛能化解世间一切执念与痴妄。
宏大庄严的梵音再次响起，回荡在寂静的长安城上空：“痴儿。”
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法则般的宏大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和惊疑的目光。
“西行之路，乃功德之路，亦是炼心之路。
凡尘俗物，何足挂齿？
得成正果，便是无量福报。
此三宝，乃佛祖亲赐，护你西行平安，降妖伏魔。
玄奘，还不领宝谢恩？”
话音落下，那悬浮于空中的锦襕袈裟、九环锡杖、嵌金花帽，光芒大盛，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柔和力量，缓缓飘落，不容抗拒地披挂在玄奘身上。
袈裟加身的瞬间，一股温润浩大的佛力瞬间包裹全身，如同暖流，试图渗透、安抚他体内那奔流咆哮的九转玄功之力。
然而，这股佛力甫一接触，就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警告！
警告！
佛门至宝佛力侵入！
与《九转玄功》本源冲突加剧！
冲突等级：危险！
持续接触将引发不可预测反噬！
请宿主立即脱离！
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在脑海中疯狂炸响！
玄奘身体猛地一僵！
披上袈裟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疯狂攒刺！
体内那桀骜不驯的玄功之力，如同被激怒的太古凶兽，咆哮着疯狂运转起来，金色的光焰几乎要冲破皮肤的束缚透体而出！
骨骼深处传来不堪重负的***，气血剧烈翻腾，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将那口逆血压了下去。
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空白的、被“佛宝”震撼的茫然表情，身体却因为剧烈的对抗而微微颤抖。
“玄奘……领法旨。”
他从牙缝里挤出西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看到玄奘“顺从”地披上了佛宝，李世民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丝，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激动之色：“好！
好！
御弟领旨，实乃我大唐之福，苍生之幸！”
他转向观音方向，深深一揖：“多谢菩萨慈悲点化！”
云端之上，观音菩萨微微颔首，宝相庄严。
她身旁的木叉，看向玄奘的目光依旧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鄙夷。
“取经之路，艰难险阻，妖魔横行。”
观音菩萨的声音带着悲悯，“望你心志坚定，莫负如来所托，莫负苍生所望。
去吧。”
话音落下，漫天金光、祥云瑞霭，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眨眼间，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仿佛刚才的一切神迹都只是梦幻泡影。
只有高台上那身披华美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头戴嵌金花帽的僧人，以及广场上无数依旧沉浸在震撼与茫然中的百姓，证明着方才神佛降临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