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钟表匠的死局(上)
沈致远蹲在修表铺的木地板上,用镊子夹起一枚断成两半的擒纵轮,齿轮边缘的毛刺上沾着褐色纤维 —— 那是卡其布的碎屑。
“沈师傅,陈师傅的案子您听说了吗?”
居委会王大妈扒在门框上,蓝布围裙上还沾着洗米水,“说是被齿轮扎穿了喉咙,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表呢!”
沈致远没抬头,用放大镜观察齿轮内侧:“王大妈,您上周拿来的座钟,摆轮游丝断了三根,修好后记得每月上一次油。”
他将齿轮放进搪瓷盘,盘底刻着 “镜明堂” 三个字,是父亲 1937 年亲手凿的。
下午三点,阳光斜穿过 “明记修表铺” 的玻璃橱窗,在陈师傅的尸体旁投出狭长的光影。
沈致远掀开白布,死者右手紧攥着一枚怀表,表盖边缘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是有人用掌心焐热过。
“法医说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十西分。”
刑侦科陈默科长递来搪瓷缸,里面的浓茶飘着茉莉花味,“但奇怪的是,死者身上没有搏斗痕迹,怀表也没破损。”
沈致远戴上棉纱手套,轻轻掰开死者手指。
怀表表盘停在 3:14,时针与分针形成首角,玻璃内侧有层薄雾状水汽。
他用镊子夹起死者袖口的碎屑:“卡其布、机油、薄荷脑。”
“薄荷脑?”
陈默挑眉。
“日军特务过去常用的‘龙烟’,烟丝里掺有薄荷脑。”
沈致远打开表盖,齿轮组间掉出半片鱼鳞状的金属片,“这是进口齿轮的防滑纹,全上海只有三家修表铺能买到。”
暮色浸透弄堂时,沈致远敲响了国营钟表厂的铁门。
门卫老周正在擦煤油灯,灯芯上结着褐色的油垢。
“王师傅今天没来上班?”
沈致远递上半包 “大前门” 香烟。
老周捏着烟盒犹豫了两秒:“王师傅说家里有事…… 不过您要找进口齿轮,厂里确实有批德国货,上个月刚到的。”
他压低声音,“听说啊,这批齿轮是给‘上面’特制的,连厂长都没见过。”
钟表厂车间弥漫着机油味,沈致远用手电筒照向工作台,在第三号钳工台上发现半枚烟蒂 —— 过滤嘴处有明显的牙印,烟丝颜色比普通卷烟深。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青铜镜,镜背的蟠螭纹在手电筒光束下投出七道阴影,正好覆盖在齿轮摆放的位置上。
“沈师傅!”
身后突然传来惊呼。
王师傅站在车间门口,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烟盒,正是印有樱花图案的 “龙烟”。
他脸色煞白,转身就跑,却被自己的工具箱绊倒,散落的齿轮滚向沈致远脚边。
沈致远捡起一枚齿轮,内侧刻着极小的 “Ω-52”:“1952 年的走私货,对吧?”
王师傅浑身发抖,从裤兜里摸出怀表:“我没想杀人…… 陈师傅发现了齿轮的秘密,我只是想吓唬他……”深夜的修表铺里,沈致远将两枚齿轮放在显微镜下对比。
国营厂的齿轮表面有均匀的磨砂纹,而陈师傅手里的齿轮内侧刻着密道:“31.87°N,121.53°E”—— 这是长江入海口的坐标。
“他们用修表铺做掩护,通过齿轮走私手表零件。”
陈默看着显微镜下的坐标,“可为什么要杀陈师傅?”
沈致远打开陈师傅的记账本,3 月 14 日那页用红笔圈着 “π”,旁边画着齿轮咬合图:“陈师傅是数学爱好者,他发现 3:14 不仅是时间,还是圆周率的近似值。
而齿轮上的坐标,刚好能连成 π 的小数点后六位。”
窗外突然响起鞭炮声,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沈致远摸出青铜镜,镜中的自己额角渗出汗珠,后颈的胎记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他想起陈文启的话:“Ω 组织擅长用数字制造仪式感,他们会在特定时间、用特定器物作案,为的是让恐惧像齿轮一样精准咬合。”
凌晨两点,沈致远来到陈师傅的老宅。
拆迁通知贴在斑驳的木门上,门缝里漏出微弱的烛光。
他推开门,看见供桌上摆着修表工具,中间放着陈师傅的遗像,相框旁有个青铜罗盘,指针正指着东北方 —— 那是长江的方向。
“沈先生果然来了。”
黑暗中响起打火机的咔嗒声,一个戴瓜皮帽的老人从阴影里走出,手里夹着 “龙烟”,“我是陈师傅的结拜兄弟,您想知道的事,我都清楚。”
老人从供桌下掏出个铁盒,里面装着泛黄的照片:1940 年的南京,一群穿白大褂的人站在中山陵前,其中一人左手腕纹着衔尾蛇,旁边是笑得温婉的苏晚晴 —— 沈致远的母亲。
“陈大哥当年是金陵大学的校工,亲眼看见您母亲被那帮人带走。”
老人吐出烟圈,薄荷脑的气味混着霉味,“他们在老宅底下建了实验室,用钟表记录人体实验的周期,您母亲负责破解古墓里的机关,为他们找藏病毒的地方。”
沈致远的指尖攥紧了青铜镜,镜面裂痕割得掌心生疼:“我母亲是考古学家,怎么可能……”“因为您父亲。”
老人翻开另一张照片,沈明修正站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齿轮组,“他给日军修过一种特殊的钟表,表面是普通座钟,里面藏着倒计时装置。
您母亲为了救他,才不得不合作。”
供桌下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老人脸色剧变:“他们来了!”
屋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沈致远迅速吹灭蜡烛,拽着老人躲到八仙桌下。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西个戴口罩的人跃进院子,其中一人手里握着齿轮状的凶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找罗盘和齿轮,别留活口。”
为首的人压低声音,袖口露出 “Ω” 臂章。
沈致远摸出怀表,逆时针拨到 3:14,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为首的人突然转身,朝桌子方向扑来。
沈致远举起青铜镜,镜面裂痕将月光折射成七道光束,正好照在凶手的齿轮凶器上。
“当啷” 一声,凶器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微型胶片。
沈致远一脚踢翻煤油灯,火焰瞬间吞没了供桌,照片在火中蜷曲,映出 “Ω-40” 的字样。
晨光熹微时,陈默带着警察冲进老宅。
废墟中,沈致远握着半张未燃尽的照片,上面母亲的眼睛正看着他,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微笑。
“在长江码头截获了走私船,” 陈默递来一块怀表,“船上有三百个齿轮,每个都刻着‘Ω-52’。
王师傅招了,说齿轮里藏着手表机芯,买家是境外的‘Ω 贸易公司’。”
沈致远摸着怀表背面的纹路,突然想起父亲的话:“完全对称的齿轮组,往往藏着最不对称的杀意。”
他翻开表盖,内侧刻着极小的 “CYZ”—— 陈文启的英文名缩写。
“陈科长,” 沈致远望着远处正在拆迁的老宅,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墙角露出半截青铜罗盘,“这个案子不是简单的走私杀人。
1940 年,这里是日军的实验室,我母亲曾在这里破解过古墓机关,而‘Ω 组织’用了十二年,把当年的罪恶包装成齿轮,从 1952 年开始继续转动。”
陈默掏出笔记本记下,钢笔尖在 “Ω” 符号上停顿:“你是说,这是个跨时代的犯罪组织?”
沈致远点点头,将青铜镜碎片放进怀表夹层:“他们用时间做掩护,每个十年都有对应的犯罪工具。
1950 年代是齿轮,1960 年代会是胶片,1970 年代可能是电子表……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每个时代的器物里,找到他们的齿轮缝隙。”
弄堂里传来修表铺的开门声,沈致远摸出放大镜,镜片上还沾着陈师傅案发现场的机油。
他想起昨夜在老宅听到的齿轮转动声,那不是幻听,而是某个巨大阴谋开始咬合的声响。
“陈科长,” 他望向朝阳初升的天空,“从今天起,我要记录每个与‘Ω’有关的案件。
因为时间会流逝,但齿轮的痕迹永远不会消失。”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突然想起档案里的一段记录:1945 年,美国武官陈文启在南京收养了一个孤儿,那孩子后背有个青色胎记,形状像极了衔尾蛇。
“好,” 陈默合上笔记本,“我会申请特批,让你以顾问身份参与调查。
但有个条件 ——” 他顿了顿,“别让仇恨蒙住你的放大镜。”
沈致远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父亲的怀表,指针停在 3:14。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而是一个跨越六十年的追凶起点。
当阳光照亮怀表齿轮的瞬间,他仿佛听见父亲在耳边说:“阿远,记住,每个齿轮都有心跳,而你要做的,就是让那些黑暗的心跳,永远停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