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心径首走到东墙下,仰头观察。
墙面大片剥落,***着暗黄的土坯,但靠近屋顶椽木的一处,确有一片约莫一尺见方的区域颜色深暗,边缘整齐,像是长期被什么物件遮挡着。
祖母说的“第三块砖”,或许并非指地面垒砌的墙砖,而是这较高处的……木板?
或者,是某种隐喻?
墙角堆着些废弃的竹篾和破旧家具。
沈墨心不顾尘土,费力地将一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旧木箱拖到墙边,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
高度刚好让她能触碰到那片深***域。
她伸手轻轻叩击,传来的声音略显空洞。
心中一动,她用指甲沿着那隐约的方形边缘仔细刮擦,厚厚的灰尘和墙皮碎屑簌簌落下,渐渐露出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木质小暗格!
心跳骤然加速。
她屏住呼吸,指尖用力,暗格“咔哒”一声轻响,弹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陈旧的、混合着墨香、木头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感。
暗格不大,里面只安静地躺着一本线装册子。
册子封面是深蓝色的土布,己褪色发白,没有任何字样,只有岁月留下的温润光泽。
沈墨心将它轻轻取出,捧在手里,仿佛捧着祖母留下的最后嘱托。
她跳下木箱,靠坐在窗下相对干净的一隅,借着天光,郑重地翻开了第一页。
扉页上,是祖母清秀却有力的毛笔字:“墨绣非技,乃心画也。
以针为笔,以线为墨,以布为宣。
心手合一,意蕴自生。
力透三分布,神留七分虚。
无影针下,乾坤可纳。”
短短几行字,却仿佛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这不再是普通的刺绣技艺,而是一种融合了书画意境与针线功夫的独特艺术。
她继续翻页。
后面是用工笔小楷绘制的图谱和注解,详细阐述了“墨绣”的基本针法,并配以简单的云水纹样练习。
这些针法名称奇特——“游丝针”、“润墨针”、“飞白针”、“积点针”。
图解旁还有细密的笔记,是祖母的字迹,补充着心得:“行针需如呼吸,缓急有致”、“线色浓淡,全凭指尖感知力道”。
看着那“游丝针”的图示,要求将一根丝线劈成数股,用最细的一丝,以近乎平行的方式绣出流畅如发的线条,表现水波或云气。
沈墨心鬼使神差地从随身的钥匙串上解下一根平时缝扣子用的针,又从背包里找出一个素面麻布笔记本。
她按照图解上的姿势捏住针,回忆着文字要诀“气定神闲,腕松指灵”,对着布面,模仿着落下第一针。
就在针尖刺入布帛的瞬间,异变陡生!
她眼前的景物骤然模糊,仿佛置身于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雾气里,一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背对着她,正伏在绣架上运针。
是祖母年轻时的背影!
那身影手指翻飞,动作优雅而精准,针下的丝线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勾勒出山水轮廓。
沈墨心甚至能“看”到那股运针时独特的韵律和气韵。
更让她震惊的是,自己的手指,尤其是拇指和食指,传来一阵奇异的灼热感,紧接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如何运针,如何发力,如何引导丝线,这一切仿佛早己烙印在肌肉深处,此刻只是被悄然唤醒。
幻象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消散了,她又回到了破败的绣房。
但手指的那份“记忆”却清晰地留存着。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再次尝试按照刚才的感觉运针。
这一次,针尖下的线条虽然仍显稚嫩,却少了几分生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流畅感。
她甚至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何为“力透三分布,神留七分虚”——指的是针力要恰到好处,既能牢牢固定丝线,又要在布面上留下足够的空间感,使绣品不显呆板。
“无影针……”她喃喃念着扉页上的字,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
这“墨绣”秘技,竟然真的如此神奇!
它不仅是一种技艺,更似乎蕴含着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能够通过血脉或意念传承?
她紧紧攥住了那本看似普通的册子。
这不仅仅是祖母的遗物,更是她面对眼前困境,可能改变命运的关键。
职场的不公,老宅的危机,似乎都因为这本《墨绣笔记》和这刚刚苏醒的“肌肉记忆”,而透进了一缕微弱却坚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