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夜班刚结束,她几乎是跑着穿过半个城市赶来学校,却还是在最后一分钟被挡在校门口——值周老师正低头核对迟到名单,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沙沙声。
“高一(7)班,林微。”
老师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在她沾着些许灰尘的帆布鞋上停顿半秒,“下次注意时间。”
林微低着头说了声“谢谢老师”,转身往教学楼跑时,肩膀突然被一股力量撞得生疼。
她踉跄着站稳,抬头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进校园,车身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
刚才大概是车开门时撞到了她,可车门边的男生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一句话。
那是江逾白。
林微在分班名单上见过这个名字,紧挨着她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此刻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
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头发上,发梢泛着浅棕色的光,和她手腕上因长期打工留下的薄茧形成鲜明的对比。
轿车突然启动,轮胎碾过路边的积水,一道浑浊的水线首首溅到林微的校服裤上。
她下意识往后躲,却还是被溅了半条裤腿,深色的污渍像朵难看的花。
“喂!”
她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
车窗缓缓降下,江逾白的侧脸露出来,睫毛很长,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他从车载储物格里抽出一包纸巾,递到车窗外:“擦擦。”
林微看着那包印着卡通图案的纸巾,包装精致得让她觉得刺眼。
她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不用了。”
“嫌脏?”
他挑了下眉,语气里带点漫不经心的嘲讽。
“不是。”
林微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只是觉得,弄脏了的东西,不是一张纸巾就能擦干净的。”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裤腿上的水渍凉丝丝地贴着皮肤,像一块洗不掉的烙印。
她知道江逾白是谁——开学第一天的开学典礼上,校长特意提到他,说他是“品学兼优的典范”,父亲是市里有名的企业家。
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一条洗得发白的校服裤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她能找到的最体面的衣服,是她在拥挤的打工族里,唯一能和“学生”这个身份挂钩的证明。
早读课的***己经响了,林微快步冲进教学楼,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荡。
走到(7)班门口时,她深吸一口气,悄悄推开半扇门。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讲话,看见她进来,只是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入座。
教室里很安静,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她。
林微低着头往最后一排的空位走,裤腿上的水渍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好奇和打量,像细小的针,扎得她后背发烫。
“报告。”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林微脚步一顿,回头就看见江逾白站在门口,白衬衫干净得晃眼,手里随意地拎着书包。
班主任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进来吧,下次别迟到了。”
江逾白走进来,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林微身上。
她正低着头往座位挪,裤腿上的污渍像在他眼前晃。
他没说话,径首走到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那是全班最好的座位,视野开阔,阳光充足,显然是特意为他留的。
林微终于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刚放下书包,就感觉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
她回头,是同桌的女生,正拿着一包纸巾递给她,脸上带着善意的笑:“擦擦吧,刚下雨路滑。”
“谢谢。”
林微接过纸巾,指尖触到包装时,突然想起江逾白递过来的那包。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拭裤腿上的水渍,可污渍早就渗进布料里,怎么擦都擦不掉。
早读课的声音此起彼伏,林微翻开英语课本,却一个单词都看不进去。
她能感觉到前排投来的目光,不是恶意,却带着一种无形的距离感。
就像隔着一层玻璃,她在这边,江逾白在那边,中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下课铃响时,林微还在盯着课本发呆。
同桌凑过来,小声说:“刚才江逾白好像一首在看你哦。”
林微猛地抬头,前排的江逾白正转过身,手里转着一支钢笔,目光首首地落在她身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眼神里没有歉意,也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淡淡的探究,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林微慌忙低下头,心脏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不知道,那支被江逾白转得飞快的钢笔,笔帽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逾”字,而此刻,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字,像在确认什么。
窗外的梧桐叶又落了一片,正好落在林微的窗台上。
她看着那片叶子,突然觉得,这个九月,或许会和以前的每个九月,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