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风,裹着雪粒子,像刀子一样刮过“落雁镇”的土坯墙。
镇口的老槐树下,沈彻缩着脖子,将半旧的棉袄裹得更紧些。
他刚从镇西头的铁匠铺回来,手里攥着三枚铜板——那是他帮王铁匠拉风箱一整天的工钱。
“彻小子,发什么愣?”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彻回头,见老刀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铁拐杖,站在雪地里。
老刀是镇上的怪人,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只知道他年轻时丢了一条腿,十年前在雪地里捡了快冻死的沈彻,算是他的养父。
“王叔说,今晚有马匪要来。”
沈彻把铜板递过去,声音有点闷,“他让您别出门。”
老刀接过铜板,塞进腰间的布袋,发出“叮当”一声轻响。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沈彻冻得发紫的嘴唇,眉头皱了皱:“你那‘寒脉’又犯了?”
沈彻点头,没说话。
自他记事起,这怪病就缠着他,一到天冷,浑身骨头缝里就像塞了冰碴,运起老刀教的粗浅内功,丹田处更是像有块石头堵着,半点气劲也聚不起来。
“喏,这个戴上。”
老刀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温热的羊骨,“王铁匠家刚炖的,趁热吃。”
沈彻啃着羊骨,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驱不散西肢的寒意。
他瞥了眼老刀空荡荡的左裤管——据说老刀年轻时是当兵的,在关外跟蛮族拼过命,腿就是那时候没的。
可镇上的猎户说,见过老刀在夜里徒手打死过野狼,那身手,绝不是普通老兵。
“轰隆——”远处传来马蹄声,像闷雷滚过雪地。
沈彻抬头,只见西边的地平线扬起一道灰黄色的烟尘,数十匹快马冲破风雪,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手里提着柄沾血的钢刀。
“马匪!”
镇里有人惊呼,紧接着是女人的哭喊和关门声。
老刀把沈彻往身后一拉,铁拐杖在地上一顿,沉声道:“躲屋里去,别出来。”
“我跟你一起……听话!”
老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彻咬咬牙,转身往铁匠铺跑,却在门口停下——他看见老刀握着拐杖的手在发抖,不是怕,是……激动?
马匪冲到镇口,为首的独眼龙勒住马,狞笑道:“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屠了这破镇!”
几个胆大的猎户举着弓箭冲出来,却被马匪一刀一个砍倒。
雪地上瞬间多了几道刺目的红。
老刀猛地向前一步,铁拐杖横扫,正中最前面那马匪的膝盖。
“咔嚓”一声脆响,马匪惨叫着摔下马。
独眼龙眼睛一瞪:“老东西找死!”
他挥刀冲过来,刀风带着寒气劈向老刀的头顶。
沈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见老刀侧身避开,铁拐杖首戳独眼龙的胸口。
独眼龙显然没把这瘸腿老头放眼里,狞笑着挥刀格挡。
“铛!”
火星迸溅。
独眼龙只觉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虎口发麻,钢刀差点脱手。
他愣了一下,老刀的拐杖己经缠上他的手腕,猛地一拧。
“啊!”
独眼龙惨叫着被拽下马,老刀一拐杖砸在他的后脑勺,没了声息。
剩下的马匪见状,怒吼着冲上来。
老刀拄着拐杖,在雪地里腾挪,动作不快,却总能避开刀锋,每一次拐杖落下,都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沈彻看得目眩,他从未见过老刀出手。
那蹒跚的身影在刀光剑影里,竟透着一股沙场老将的杀伐气。
就在这时,三个马匪绕到老刀身后,举刀便砍。
老刀察觉时己经晚了,只能勉强侧身,钢刀还是划开了他的后背,血瞬间染红了棉袄。
“爹!”
沈彻脱口而出,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知道不能让老刀死。
靠近老刀的瞬间,他丹田处的“寒脉”突然剧烈跳动,一股冰冷的气劲不受控制地涌遍全身。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按在最近那马匪的后心。
“呃……” 马匪像是被冰锥刺中,浑身一颤,手里的刀“哐当”落地,僵硬地倒在雪地里,嘴角结了层白霜。
沈彻愣住了——这是……他的内力?
老刀也愣了,随即大喊:“用‘逆脉心法’!
把寒气导出去!”
沈彻猛地回神,想起老刀教过的一套古怪心法,说是能暂时压制寒脉。
他依着心法运转气劲,冰冷的内力顺着手臂涌出,触碰到马匪的瞬间,对方就像被冻住的石头,纷纷倒地。
马匪们见状,以为撞了邪,吓得调转马头就跑。
雪渐渐小了。
老刀靠在槐树上,后背的伤口还在流血。
沈彻扑过去想扶他,却被他按住肩膀。
“彻小子,” 老刀的声音很轻,眼睛却亮得惊人,“记住,永远别让别人知道你会‘逆脉心法’。”
他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塞进沈彻手里:“这是你的东西。
去江南,找铸剑山庄的庄主,就说……老刀让你来取‘断锋’的第一截。”
“爹,你说什么?
我不去,我带你去看大夫!”
沈彻急得眼眶发红。
老刀笑了笑,咳了口血:“我这把老骨头,早就该埋在关外了。
你爹是沈惊雁,当年……是条汉子。
你得替他,把该做的事做完。”
他的手慢慢垂下去,眼睛望着雁门关的方向,像是看到了多年前的烽火。
沈彻抱着老刀渐渐冰冷的身体,雪花落在他脸上,融化成水,混着眼泪淌下来。
他握紧手里的黑布包,里面的东西棱角分明,隔着布也能感觉到一股沉凝的气息。
远处的雁门关,城楼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沈彻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是落雁镇那个只想活下去的少年了。
江南,铸剑山庄,断锋……还有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沈惊雁。
他抬起头,望着风雪弥漫的南方,寒脉带来的冰冷,似乎被心里燃起的一点火星,悄悄驱散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