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狭小昏暗的厨房里择菜,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
突然,厨房门被一脚踹开,养母李桂花站在门口,她身上的油污围裙散发着阵阵酸臭味。
“赶紧去给李家那小病秧子上课,人家刚打电话催了!”她扯着嗓子喊道,眼神里满是不耐烦。
我匆匆收拾好东西,冲进雨中。
等了许久才等来公交,车子在雨中缓缓绕城四十分钟,终于抵达高档小区。
小区的保安皱着眉头,嫌弃地打量着我那滴着水的伞,冲我努了努嘴:“走货梯。”
我走进货梯,电梯镜面映出我苍白的脸庞,嘴角还有昨夜养父巴掌擦过桌角时留下的伤口,带着一丝血迹,木刺划出的痕迹格外醒目。
“林老师迟到啦!”刚到李家,小雅就光着脚欢快地跑过来,她身上的珊瑚绒睡衣袖口还沾着药渍。
她兴奋地拉着我去看阳台新种的粉色月季,那些娇艳的花朵和晶莹的露水与我那双破旧的帆布鞋形成鲜明对比。
我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留下一串灰痕。
李秀,小雅的母亲,端着咖啡斜倚在门框上。
“家教合同写的是下午四点。”
她淡淡地说,忽然眯起眼睛,盯着我的嘴唇,“你嘴唇怎么了?”“过敏。”
我有些慌张地把创可贴往下巴蹭了蹭,试图遮住那道木刺划痕。
窗外,暴雨将粉色外墙冲刷得仿佛染上血色。
批改奥数题时,小雅突然掀起我袖管,惊讶地说:“老师胳膊也有小红花!”她展示着自己打针留下的淤青,暖光灯下,她胳膊上的胎记和那淤青色泽相近。
我心里一紧,急忙拽回衣袖。
这时,小雅的外婆徐姨端着草莓蛋糕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小燕儿,尝尝这个,秀秀专门从凯宾斯基带的。”
奶油在舌尖融化,像一朵绵软的云。
我闻到李家的厨房飘出浓浓的饭菜香。
我接过蛋糕,轻轻咬了一口,奶油在舌尖化开,像一朵绵软的云。
徐姨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温柔:“小雅很喜欢你,以后常来家里玩。”
小雅也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你以后每天都来给我上课好不好?我最喜欢你了。”
我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林老师小时候住哪?”李秀突然问道,她一边用涂着朱红甲油的指甲把蛋糕切成等份,一边看似不经意地看着我。
“不记得了。”
我放下银叉,手腕不自觉地微微发抖,粉色头绳在腕骨上勒出一道红痕,“只记得那里的冬天雪很大,门前有棵枇杷树。”
徐姨手里的瓷勺“啪”地掉在地毯上,碎成一片片,像洒落的月光。
小雅收拾她粉红色书包的时候,我的旧手表显示六点十七分。
养父林大山的电话接连不断地打来,最新的短信闪着刺眼的红光:“赶紧回来做饭,想饿死老子?”我回到出租屋,刚把钥匙***锁孔,一个酒瓶就“哐当”一声砸在脚边。
“翅膀硬了?”养父冷冷地看着我,“下午你妈和你说的回老家嫁人,你竟敢反抗?”养母那尖利的嗓音从厨房传来:“林燕!”“又发什么呆?”紧接着,铁勺重重地砸在我的后背,发出沉闷的声响。
养母斜眼看我,“整天摆张丧气脸给谁看?”养父在门外咳嗽了几声,“乡下周家说了,彩礼还能再加三万。
“我脑海里想着今天的数学卷还没做完,目光盯着日光灯下飞舞的灰尘,鼓起勇气说:“刑法第240条规定拐卖妇女儿童……”“闭嘴!十五年前要不是我们看你可怜,你早冻死在福利院里了!”瓷碗里的稀饭随着争吵声晃出一圈圈涟漪。
我捏着三模成绩单的手悬在桌角,被腌菜汁溅脏的“年级第3名”字样正在慢慢褪色。
“老师说能冲985……”我的话还没说完,塑料勺突然在碗底刮出尖锐的声响。
“你爸透析一次六千八。”
养母抖落药盒底的欠条,“你嫁到老周家,换十三万彩礼刚好。”
成绩单被咸鸭蛋砸中,卵黄顺着墙上的“透析时间表”缓缓往下淌。
养父喘着粗气,音传来:“先住过去……咳咳……年龄到了补证……” 我紧紧盯着日历上圈红的高考日期,腌菜缸在月光下泛出暗红的菌斑,就像生活沉重的印记。
第二章 别样的情绪五月底的阳光已经炽热,我在小雅家吃着樱桃,指尖沾满甜腻的汁水。
右手边那面粉刷成珊瑚色的墙,在阳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像一块化了的草莓冰,每次家教结束,徐姨总会往我书包里塞一盒水果,这让我对这抹粉色多了些别样的情愫。
“燕燕姐!”小雅像只活泼的小鹿从纱门里蹦出来,头上两根粉色蝴蝶结发带跟着跳动,“这道题好难啊。”
空调风轻柔地吹着,把小雅鬓角的碎发吹成和我同样的弧度。
她伸手把刘海别到耳后,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我笔尖一顿,因为昨天徐红给我梳头时,也是这样把我的碎发别成月牙形,那一瞬间,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姐姐的睫毛会打卷耶。”
小雅托着腮,凑近我,她身上飘来淡淡的草莓味。
李秀推门进来,热浪裹挟着她一同进屋,“你们别聊天啊。”
她说道。
话音刚落,小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鼻血滴在数学练习册上。
“题……题还没讲完……”她抬手擦血。
“妈妈别生气……”小雅起身时身体晃了晃,打翻的墨水瓶在试卷上漫出一大片黑河。
我伸手去扶她,却被李秀一把拽住手腕,她的美甲掐进我的皮肤:“你赶紧打120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医生的话像一记重锤,让消毒水味愈发浓烈。
几天后,我独自坐在小雅的房间里,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我趁徐姨熬粥时,偷偷翻看了她的相册。
相片里的小女孩穿着粉色蓬蓬裙,背后是未遭油烟侵蚀的新粉墙。
我舔了舔开裂的嘴角,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你刚刚在我家翻我抽屉了?”李秀的声音突然响起,冰冷得像手术刀,划破寂静。
我慌忙解释:“我只是好奇……小雅说……”“下周不用来了。”
她猛地合上相册,金属扣在墙上蹭出淡粉划痕。
“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
突然,我想起相册最后一页的便签,那是用粉色荧光笔写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得残缺不全:“宝贝三岁生日,新刷的墙……”第三章:骨髓配对的契机高考最后一门交卷铃响时,我心急如焚地冲向急诊室。
紫外线灯滋滋作响,我看到小雅蜷缩在病床上,像一只受伤的虾米,化疗泵的管子缠在她手腕上,像一条冰冷的青蛇。
“急性髓系白血病M5型。”
主治医师的钢笔在病历纸上戳出一个小坑,李秀的高跟鞋跟“咔”地折断在瓷砖缝里。
徐姨手里的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进床底,李叔则面色惨白,下意识地把拉扯着领带。
李秀的Chanel包擦着我耳尖飞过,砸在堆满缴费单的窗台上。
“卖房子也要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可口红却粘在牙上,像一抹干涸的血渍,透着几分狼狈。”
我再和医生朋友联系,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治疗方案。”
"阿姨,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脊髓吗?“ 徐阿姨眼圈发黑,摇了摇头。
护士的圆珠笔尖在防爆玻璃上“哒哒”敲了两下,不锈钢台面反射着ICU的蓝光。
我盯着申请表上晕开的墨渍,在紧急联络人的记录旁,笔尖悬在“徐红”二字上方。
她在前几个月送来的《五年高考》还摊在我的床头,那书上似乎还留着她的温度。
我腕间的薄荷膏味漫上来,那是上周徐姨给我抹蚊虫叮咬时留下的。
高考前,她把我拉到李家书房,“你要上大学,要了解高校的呀,以后就在这里学习吧,查资料随便用。”
她掀开苹果电脑,那一刻,我触摸到那细腻的材质,手都在微微发抖,那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是她对我的一份善意。
护士抽血的针头比养母的缝衣针还粗,扎进静脉时,一阵刺痛传来。
“不匹配也别有负担。”
徐姨轻轻给我披了件外套,她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对面观察室传来笑声,李秀正在给小雅念童话书,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小美人鱼化作泡沫。”
我盯着自己手臂上青紫的针孔,小雅突然说:“姐姐的血会不会是粉色的?像我们家的墙。”
配型结果短信弹出时,我正在给养父的盒饭装刚刚做好的饭菜。
手机在油污斑斑的案板上震动,几只绿头苍蝇围着屏幕打转。
看到“全相合”三个字,我的心猛地一震。
养父的西装外套沾着猪油渍,在消毒灯下泛出荧绿反光。
他满脸堆笑,第三次向李建国点头哈腰地套近乎。
养母把果篮往ICU窗台挤,人造珍珠项链折射出七彩光斑,她指甲上的碎钻贴片剐蹭着缴费单,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秀风风火火地说:“要多少直说。”
监护仪发出滴答的声音,像是在倒计时。
就在这时,养母突然掀开我后背的衣裳,结痂的鞭痕在紫外线灯下触目惊心,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
“这么好的脊髓...”她指腹陷进增生的疤里,眼神里透着贪婪,“按毫升算不过分吧?”养父虚弱而又贪婪地举起手指,喊:“100万!” 我知道他要换肾的话,起码需要80万。
小雅的咳嗽声突然急促起来,她在无菌舱里撕着纸星星,彩纸碎裂的声音和银行到账提示音几乎同时响起。
养父的账户余额闪着刺眼的红光,比血库冷藏灯还艳。
转账提示音响起时,小雅正在隔壁床咳血,手机蓝光映着李秀发红的眼尾:“为了小雅,我就当买命了。”
眼神扫到我,我羞愧不已。
手术台的无影灯像一只巨大的蜘蛛,散发着冷冽的光。
麻醉面罩扣上时,“开始了。”
医生的话混着骨穿针的嗡鸣声传入耳中。
我盯着天花板的裂缝,默背《水调歌头》,那是我爱读的苏轼的词,此刻它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当冰冷的器械刺入髂骨时,我疼得闭上了眼睛。
手术后第八天,养父母闯进康复科。
大山一边咳一边挥着手里的橡胶棍:“后续我们小燕的治疗费和营养费...”话还没说完,李秀就将整壶热水浇在他脚边,眼神里满是愤怒:“再敢来,下次泼的就是硫酸。”
李秀看向我,满是同情,“你怎么有这样的父母。”
凌晨04:17分,监护仪警报突然响起。
我正用棉签沾水给小雅润唇,台风预警短信同时抵达,手机蓝光映出她锁骨下成片的出血点,像暴雨云图上的红斑在蔓延。
“CRP数值爆了。”
李秀的高跟鞋碾过满地的化验单,“主任说要转院。”
她手机屏还亮着购票软件界面,商务座候补队列排到第83位。
我摸到小雅输液管上凝的血痂,像台风天粘在窗台的死蛾,脆弱而无助。
上周她还能画完半朵蔷薇,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骨髓穿刺留下的锈味,生命在病魔面前如此脆弱,让我心疼不已。
“沪牌救护车四小时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