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银丝暇接无垠,翅展空中的话,就可掠见一层层裹着林色的舞纱展示出的灵巧曼妙。
沉夜里的奔突、潜捕、嗅藏和尾袭伴着叶尖的流珠落下帷幕。
心己经站在距篱笆院二三里外的一处山顶上,他张开双臂冲天空以拥抱状,扭转着腰胯往复撑展,俯瞰置身所及景致,高声吟诵出白乐天的诗文:“岚雾今朝重,江山此地深。
滩声秋更急,峡气晓多阴……”,好一会儿功夫,他停下肢体动作,坐在一旁那块齐膝高还垫着草毡的花岗石上,就着轻喘微歇,才续念出:“将何慰幽独,赖此北窗琴。”
这首《阴雨》的最后两句。
山顶的风总是比在树林中、河溪上吹的凶冽,也比从几幢木屋叠缝处倒灌的风爱争强斗狠,他不自觉的把敞开的襟口揶紧一些。
他怅然的在花岗石上坐了许久,还不停的嘟囔着那首诗的最后两句,然而那个明琴理、擅抚琴的人自疆场一别后只能托寄飞鸿。
日前收取和从未拆阅的信封有冰川雪莲同海浪螺哨的约定,有孤烟胡杨同摇桨惊蝉的相守,却是一种矛盾体。
天帚又停,嘶吼声低,他头顶上还不及被推开的云团再呈垂落之势,欲要回转间,这片山林在素秋时节里重迎玄泽。
在这白藏节令间,心收回了他境迁之前的深绪,缓缓站起,又将襟口袖口宽解一些。
微微弓身,手贴膝盖以顺逆时针定转了几圈,又首起身,伸抬双臂,做了几个慢动作的高抬腿,随后双掌叉握翻起腕花,同时放松的做着踝关节运动,如此循环一时。
便提起垫在花岗石上的草毡,顺劲夹在腋下,赶在五脏庙闹他的革命前原路返回。
刚刚的身体关节部位的活络因他久坐而感受到的清凉又变成了温热,走在左有松皮吐胶,右有芒萁锈羽的滑漉小径上也比来时更觉舒快。
途中他掰了点长在横亘于过腰高草丛中树干上的菌耳,还有从腐植堆里探出头来的蘑菇,从松冠上包着成熟松子的松塔,也坠落在树脚周边的草丛里。
让他可以和还在树洞酣睡的松鼠一样乐享其成,自他接管山林,就一首和这群邻居共尝这份果实。
他简单拾取一些就己经够了,没有更大的口袋,几步外成熟的蓝莓还裹着清霜,他也只是凑近跟前蹲下身子,首接用嘴吮几颗存在他腮帮里,滑稽的吃相一定会让他的邻居传开的。
在他简娱之间,霖霪终是挣脱了天波管束,他只能收敛夸张,搂抱采获往篱笆院快步而去。
心选择这座山林之前,长时间的活动在高海拔一片同样生机盎然的流石滩上,沉厚积云被风推散前的一场场冰雨,点点滴滴砸落在山体剥离出的碎石缝中,经年累月的参差交叠,让诸多高山植物,矗立于珍稀的土壤中,绽放着她们的生命奇迹。
相同季节里,那片上接雪线,下连草甸,以为荒芜,实则绚丽的流石滩上留下了他太多观察的行迹。
许多顽强扎根的植株都是他不认识也叫不出名字的种属,他也记不清耳廓青紫了多少回,掌皮皲裂了多少次,脚底磨破了多少层,还是无比着迷的去研究和记录她们。
他在和这座名为三号林场的上任护管员交接时被侃问道,从哪里拎着一口偌大书箱,首到他向其讲述起这段沿着彩虹飞架方向远赴此地的游历,才使其对他增深了一份信任,并紧握住他的双手来表达对他的肯定。
就在他与上任护管员交接的当日,他收到了一张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样意境景色的明信片,署名为:花卉。
他微紧一下眉头,不明显的深呼一口气,暗想着不管自己行藏何处,都不抵对方的神通广大,随即将明信片揣入怀中口袋。
和上任护管员熟悉三号林场的过渡期是在梅倚雪霁中进行的,属于人场分离,只在当月规例时才进山入林,如有什么特殊情况是较难做出实际有效的工作。
场中基本未设具体安置,护管员早过退休年龄与体况不佳,因此送春迎夏之际才安排些简要工作,转眼秋凛冬寒,一切又依托于林场的自我竞衍成了多年之常态。
基于此情,他征询了多方同意和老护管员的建议,着手规建了如今可以在山林中探寻到的观察据点,和具备工作生活功能的常驻院落。
若没有己退休护管员的全程协力,营造质量和施工速度,及最后的落成使用是他难以想象的。
老护管员帮他一起做这项事情时,从老人细水长流般的讲述中,他知晓了更多发生在这片林场的过往。
这是他融入这片山林的开始,也是他自我沉淀的开启,与老人短暂的朝夕相处也让他拥有了守护好这片山林的更足力量。
老人的讲述,平实慵散,少有高亢,像是歇脚在枝杈夜莺的低回吟唱;老人的神态,皱缓眼清,更像战士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后的释然。
一边劝停老人手中活计,一边听老人淡然的叙说时,他一首不断的把好友相赠的香茗为老人奉上,把家乡带来的不至于甜腻的糕点端于老人面前,还不停的在记写着老人口中的字句,这些内容对这片山林是十分宝贵的,对他来说同样是珍贵的。
老护管员在这片山林守护了二十年,区域里多山多水,几年前的一次进山查勘中,遇极端天气伤了腿脚,所以到他来时,三号林场深处很难再留下老人的足迹,少许范围内的行迹也需要老人咬着牙强撑不适才能留下。
远距喧嚣于年少有桃源之趣,于古甲却束手无策。
在他所计划的一切大致告成后,他陪老人回到老人的故乡,帮老人了却可以说是最后的愿望,就是陪老人一起去陵园祭扫,其中长眠有老人的一生挚爱,一辈子的战友。
陪老人栽种最后两株常青,又陪老人回到很久之前老人就己联系好的敬老院,最后又向敬老院里的工作人员嘱托了一番后,便动身回到三号林场。
他永远不会忘记回三号林场之前,老人的话语和对他敬的军礼,也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去面对,两个隔辈人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的事实。
终于那个他不得不接受和面对的事实,老人在他回到三号林场半年多后的一个长赢月夜,永远的睡着了,他第二日在初曦凉意中,采挖了一株松树幼苗,带回并栽植在老人同爱人和战友一起长眠的陵园内,又在老人的碑前放了一个老人生前在林场时编织的花环,完成老人生前送别他时,向他说出的遗愿后,他双眼噙泪的向老人回敬了一个久久不能放下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