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气从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嘶嘶地渗出来,她后颈的碎发却黏在皮肤上。
"宋博士认为,民国时期的女性通灵现象实质上是父权压迫下的集体癔症?
"白发教授推了推眼镜,钢笔尖在评分表上悬停。
"不全是。
"她点击遥控器,幻灯片切换到一张泛黄的戏单照片,"比如1940年失踪的名伶白蝶,她在最后一场《牡丹亭》里......"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三次短促的震动,像某种摩尔斯电码的求救信号。
她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
"抱歉,我需要接个电话。
"走廊里,冷白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是宋雨桐小姐吗?
这里是明德律师事务所。
您的姑婆宋清梧女士于上周去世,遗嘱中指定您为唯一继承人。
"宋雨桐愣住了。
姑婆?
她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亲戚存在。
"您方便的话,今天下午可以来事务所一趟吗?
有些文件需要您签署。
"---二十分钟后,宋雨桐站在法学院走廊里,攥紧了那份遗嘱公证书。
"宋清梧女士将所有遗产留给您,包括雾山镇的祖宅。
"律师的领带夹闪着冷光,"但有两个附加条件。
"他递来一张对折的洒金笺,展开后是毛笔写就的蝇头小楷:一、继承人须连续居住满三十日二、三楼走廊东侧梳妆镜需以红布遮盖…这布角绣有戊午年七月初七寅时字样纸笺边缘沾着暗红色碎屑,她下意识用指甲刮了刮——是干涸的胭脂。
"这个地址......"她皱眉,"雾山镇?
""一个很偏远的地方。
"律师推了推眼镜,"不过风景不错。
"宋雨桐翻开遗嘱的最后一页,在签名处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蝴蝶的翅膀,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律师摇摇头:"不清楚。
宋女士的遗嘱是亲手交给我们的,她当时......"他停顿了一下,"看起来很匆忙。
"---**三天后,雾山镇**长途汽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宋雨桐望着窗外连绵的青山,思绪飘远。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瓶。
帕罗西汀铝箔板上的生产日期让她手指一顿:2003/04/12。
可这种抗抑郁药明明是2010年才......"青梧院?!
"售票员突然提高的嗓门打断她的思绪。
前排两个穿蓝布衫的老妇人齐刷刷回头,其中一位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
汽车在镇口急刹,售票员把行李塞给她:"顺着青石路走到头,看见挂着铜铃的老槐树就右拐。
"轮胎卷起的尘土里,传来压低的絮语:"又是一个......"后半句被山风吹散了。
宋雨桐拖着行李箱走在青石路上,两旁的老房子沉默地注视着她。
偶尔有窗帘掀起一角,又迅速合上。
---**青梧院**推开包铁木门的瞬间,三只乌鸦从门楣扑棱棱飞起。
天井里的杂草间散落着焦黑纸钱,显然有人近期祭拜过。
正厅八仙桌上摆着个突兀的现代物件——带指纹锁的不锈钢保险箱。
她输入姑婆遗嘱末尾那串数字(19180707),箱门弹开时涌出浓郁的檀腥味。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 半块刻着"蝶"字的羊脂玉璜 ,民国三十年的戏票存根 ,本包着《牡丹亭》封皮的笔记本翻开笔记本第一页,钢笔字洇着锈迹:"当你数到第十三阶,就能看见真正的......"后面的字被反复涂抹成一团墨渍。
---**三楼走廊**走廊像一条潮湿的隧道,尽头是一面被红布罩住的梳妆镜。
布角刺绣的八字在暮色中泛着金线微光。
她伸手要掀时,整块红布突然无风自动,布料下传出"咔嗒"一声——像是有人从镜子里轻轻叩响了玻璃。
楼下突然传来敲门声。
透过菱形窗棂,她看见瘸腿的邮差站在院门口。
男人抬头时,黄昏的光把他手里的旧报纸照得透明,1937年《申报》头版标题触目惊心:"春熙戏院大火 名角白蝶葬身火海"。
可遗嘱里分明写着,姑婆宋清梧是2005年病逝的。
---**夜**宋雨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像是某种无声的舞蹈。
她起身,决定再去看看那面镜子。
走廊里,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她数着自己的步子,一步、两步......当她站在镜子前时,红布的一角突然滑落。
镜中,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正对着她微笑。
女子的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你终于来了。
"宋雨桐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楼梯扶手。
她低头,发现扶手上的雕花蝴蝶不知何时变成了真实的蝴蝶,正缓缓扇动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