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玉米地,我趴在半人高的玉米秸秆里。
听着远处传来的手电筒光束划过叶片的沙沙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
“陈兰兰!你个死丫头!出来!”父亲陈大用的吼声裹挟着愤怒,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紧随其后的是母亲李秀芳的喊声:“兰兰啊,你出来吧,
妈不逼你了…你出来跟妈回家啊…”我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不逼我了?
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客厅里偷偷商量着怎么把我锁起来。
怎么让王大海下周就来接亲,好赶在县城楼盘涨价前给双胞胎弟弟陈华交首付。
01晚饭时的争吵还历历在目。我把烫金的录取通知书放在油腻的木桌上,
看着陈大用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给陈华,看着李秀芳忙着给陈华盛汤,
仿佛我手里拿的不是改变命运的钥匙,而是一张废纸。“爸,妈,我考上大学了,是一本。
”我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有紧张,更有期待。这是我十几年寒窗苦读的结果,
是全村第一个重点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以为他们至少会有一丝动容。陈大用嚼着肉,
眼皮都没抬:“知道了,明天让你王婶再来一趟,彩礼的事定下来。”“彩礼?什么彩礼?
”我愣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爬上来。陈华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姐,
你要嫁给王老板了,他给三十万彩礼,够我买房子啦!”“你说什么?”我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陈华你再说一遍!什么嫁给王老板?”王老板,
王大海。那个在镇上开五金店的老鳏夫,头发稀疏得能数清根数,肚子大得像怀孕八个月,
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能夹死蚊子。他比我爸还大五岁,去年冬天刚死了老婆,
怎么会跟我扯上关系?李秀芳放下碗筷,叹了口气,
从围裙口袋里掏出块皱巴巴的手帕擦眼睛:“兰兰啊,妈知道委屈你了。可你弟弟也十八了,
没房子谁家姑娘愿意嫁?王老板条件好,家里有二层小楼,店里生意红火,
你嫁过去不受罪……”“不受罪?”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比我大二十五岁!
比我爸还大!你们要把我卖给一个能当我爹的老头子?就为了给陈华买房子?”“什么叫卖?
”陈大用把筷子一拍,碗底在桌上磕出响亮的声响,“王老板是看得起你!人家有钱有势,
你嫁过去就是享福!再说了,你是姐姐,帮弟弟不是天经地义?养你这么大,白养了?
”“天经地义?”积压多年的委屈瞬间爆发,我抓起桌上的通知书狠狠拍在陈大用面前。
“从小到大,陈华的新衣服是我洗的,陈华的作业本是我抄的,陈华闯祸是我背锅!
我穿他剩下的旧衣服,吃他剩下的饭菜,放学回来要做饭喂猪,周末要去地里干活。
”“他呢?他除了打游戏要钱还会干什么?现在你们要卖了我给他换房子?这学我必须上,
这婚我死也不结!”“反了你了!”陈大用扬手就朝我脸上打来,***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开,
耳朵里嗡嗡作响,嘴角立刻渗出血丝。“爸!”我捂着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我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没你这种不孝女!”陈大用气得浑身发抖,
“彩礼我已经收了十万定金,下个月就交首付!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收了定金?”我如遭雷击,“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根本没问过我的意见?
”李秀芳哭着扑上来拉我:“兰兰啊,就当妈求你了!你弟弟不能没房子啊!
他要是娶不上媳妇,我们陈家就断后了啊!你嫁过去好好过日子,
以后妈会经常去看你…”“别碰我!”我甩开她的手,后退几步撞到墙角,“我不嫁!
死也不嫁!”陈华这时才慢悠悠地放下碗筷,剔着牙说:“姐,你就嫁了吧。王老板说了,
只要你肯嫁,他再多加五万彩礼,到时候我不仅能买房子,还能买辆新车。等我娶了媳妇,
让她给你端茶倒水。”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我抓起桌上的热水瓶,
狠狠砸在地上:“滚!你们都给我滚!”热水溅了陈华一裤腿,他跳起来骂道:“疯婆子!
你等着,看爸怎么收拾你!”陈大用果然找来了铁链,把我锁在了偏房的柱子上。
冰冷的铁链勒得我手腕生疼,我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必须逃!02深夜十一点,院子里终于没了动静。我听见陈大用打呼的声音从正房传来,
听见李秀芳起夜的脚步声,还听见陈华在自己屋里打游戏的键盘声。
我悄悄用藏在鞋底的细铁丝,一点点撬动铁链的锁扣。锁扣“咔哒”一声轻响,我心脏骤停,
屏住呼吸听了半天,确定没人被惊动,才敢慢慢抽出被勒得通红的手腕。
偏房的窗户早就被钉死了,我只能从门后摸索着找到那把老旧的柴刀,轻轻拨开插销,
溜进了院子。月光惨白,照亮了院墙上的攀爬植物。我翻出院墙的那一刻,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身后传来的狗叫声提醒我不能停,我沿着田埂拼命往前跑,直到钻进这片玉米地,
才敢暂时停下喘息。手电筒的光束在远处晃动,陈大用的骂声越来越近。我压低身子,
在玉米秸秆的掩护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动,露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冰凉刺骨。“兰兰,
你出来吧,妈知道你恨我们,可这都是命啊!”李秀芳的哭声像鬼魅一样跟着我,
“你一个女孩子,夜里跑出去多危险?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坏人?
这世上还有比你们更坏的人吗?我在心里冷笑,脚下却不敢停。不知跑了多久,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我终于甩掉了他们,跑到了通往镇上的公路。路边有个废弃的公交站台,
我蜷缩在广告牌后面,看着自己磨出血泡的脚,看着手腕上深深的勒痕,眼泪再次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驶来,车灯晃得我睁不开眼。我下意识地往后缩,
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兰兰?你怎么在这里?”是郑老师!我的高中班主任郑玲老师,
她怎么会来?郑老师看到我狼狈的样子,立刻从摩托车上跳下来,
扶住摇摇欲坠的我:“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到郑老师的那一刻,
我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扑在她怀里放声大哭:“郑老师,
他们要卖了我……他们要把我嫁给王大海……”郑老师听完我的哭诉,气得浑身发抖。
她把我扶上摩托车后座,用自己的外套裹住我:“别怕,跟老师走,老师带你离开这里。
”摩托车驶离公路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生我养我的村庄,第一次觉得它如此陌生,
如此可怕。03郑老师把我带回了她在县城的家。她给我找了干净的衣服,
做了热乎乎的鸡蛋面,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眼圈红了好几次。“兰兰,你放心,
这学咱们肯定能上。”郑老师握着我的手说,“你的成绩这么好,不能被他们毁了前途。
明天我就带你去教育局和妇联,他们一定会帮你的。”第二天一早,
郑老师带着我去了县教育局。负责招生工作的李主任听完我的情况,
眉头紧锁:“这种情况我们遇到过,但像你父母这样极端的还是少见。你放心,
我们会和学校沟通,保留你的入学资格。”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陈大用、李秀芳和陈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王大海和媒人王婶。“陈兰兰!
你个死丫头,果然在这里!”陈大用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跟我回家!”“放开她!
”郑老师立刻挡在我身前,“老陈,你这是干什么?这里是教育局!”“我管她是什么局!
这是我家的家事,轮不到外人插手!”陈大用红着眼吼道,“她是我女儿,
我让她嫁谁她就得嫁谁!”李秀芳则扑上来要拉我,嘴里哭哭啼啼:“兰兰啊,跟妈回家吧,
王老板都准备好了,下周三就过门,
彩礼都给齐了啊……”王大海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兰兰,咱们说好的事不能反悔。
我连喜酒都订好了,亲戚朋友都通知了,你这时候跑了,我脸往哪儿搁?
”李主任严肃地说:“老陈,买卖婚姻是违法的!兰兰已经成年,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婚姻,
你们不能强迫她!”“违法?”陈大用冷笑,“我养她十八年,花了多少心血?
现在让她帮衬家里一把怎么就违法了?她弟弟要买房结婚,她这个当姐姐的不该帮忙吗?
”陈华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她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嫁人?
嫁给王老板既能享福,又能帮家里,多好!”王婶也跟着说:“李主任,您是文化人,
不懂我们农村的规矩。姐姐帮弟弟是天经地义,再说王老板条件这么好,
兰兰嫁过去是高攀了。”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买卖婚姻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猛地挣脱陈大用的手,
从口袋里摸出陈华不要的那部旧手机:“你们再说一遍?我已经录下来了!买卖婚姻,
限制人身自由,这些事我都能告你们!”他们显然被唬住了,陈大用的手僵在半空,
王大海的脸色也变了。“兰兰,你别胡闹。”郑老师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见好就收。
李主任也趁机说:“老陈,你们先回去吧,婚姻的事,你们好好商量,不能强迫。
如果你们再采取极端手段,我们会联系警方。”陈大用还想说什么,被王大海拉了一下。
王大海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李主任这么说了,我们就先回去。但兰兰,你可得想清楚,
错过了我,你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他们走后,我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郑老师连忙扶我:“没事了,兰兰,没事了。”我抱着郑老师,眼泪止不住地流:“郑老师,
我怕,我怕他们还会来……”“别怕,有老师在。”郑老师拍着我的背安慰道,
“我已经给你联系了妇联的王主任,她会帮你申请法律援助。这几天你就住在我家,
他们不敢来闹。”04接下来的几天,我住在郑老师家,一边准备入学需要的材料,
一边配合妇联的工作人员做笔录。郑老师帮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和助学金,
解决了学费和生活费的问题。我以为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没想到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开学前一天,我和郑老师去学校办理入学手续。刚走到校门口,
就看到陈大用他们举着“不孝女忘恩负义”的牌子,在门口大声哭闹。“大家快来看啊!
这就是我们村出的大学生,为了上大学,连爹妈都不要了!”陈大用指着我喊道,
“为了她弟弟买房,让她嫁个好人家,她居然跑了!还告我们!天理何在啊!
”李秀芳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手里的帕子都湿透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养了个白眼狼啊!我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她就这样报答我啊!
”陈华在一旁附和:“我姐就是自私!为了自己上大学,不管我的死活!我要是娶不上媳妇,
都是她害的!”王大海则拿着一沓钱,在人群中展示:“大家评评理!我给了三十万彩礼,
她收了钱却不嫁,这不是骗婚吗?我要告她诈骗!”周围很快围满了人,
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有不明真相的人开始指责我:“这姑娘怎么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