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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 引子:蓝色泳池的耳语

2012 年 7 月 2 日,傍晚六点零七分。

夕阳像一颗将熄未熄的烟头,烫在旧造纸厂冷却塔生锈的肋骨上。铁锈的腥气混着尚未散尽的油漆味,沉甸甸地压下来。空气是黏稠的糖浆,裹着汗、尘土和一种更深沉、更接近腐烂的甜腥——那是池底沉淀的纸浆,被水浸泡发酵,如同无数被遗忘的遗言,在钴蓝色的新漆下无声地翻涌。

林鲸

林鲸最后一个走向池边。白色棉裙被傍晚的热风吹得贴在小腿上,像一层湿漉漉、等待蜕下的旧皮。铁梯扶手粗糙硌手,铁锈的红痕蹭在掌心,像一道新鲜的、微不足道的伤口。她停住,手指习惯性地探向右耳廓后那块小小的、冰凉的塑料助听器。红灯在暮色里微弱地、固执地闪烁。

摘掉它。 一个声音在颅骨里嗡嗡作响,盖过远处模糊的车流。摘掉它,世界就只剩下心跳。你自己的心跳。 林鲸把它轻轻搁在锈迹斑斑的铁梯上。红灯对着她,像一只沉默的、不赞同的眼睛。她回头,嘴角努力向上弯起一个弧度,对着池边模糊晃动的几个人影。嘴唇开合,无声的气流滑出齿缝: “听不见了……” 声音消散在闷热的空气里,像水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下一秒,她不再看任何人。身体向后倒去,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投入那片刚刚刷好、散发着刺鼻化学气味的钴蓝。 冰冷瞬间拥抱了她,带着浓烈的碘酒般的消毒水味道,直冲鼻腔。水压温柔又蛮横地堵住耳朵,世界的声音——蝉鸣、同伴的惊呼、远处模糊的市声——瞬间被抽离,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沉闷的嗡鸣,如同置身于深海。接着,是绝对的寂静,以及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跳。 咚。咚。咚。 水漫过口鼻,蓝得令人窒息。她睁着眼,看头顶破碎摇晃的暮色天光,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染了色的毛玻璃。气泡从口鼻溢出,一串串,争先恐后地向上逃窜,在幽蓝的水幕里拉长、变形,像一串串无声的、透明的省略号。

……对不起。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像池底沉淀的纸浆纤维,缠绕上她的脚踝。为什么对不起?对谁?她不知道。只是那串上升的气泡,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幻化成了那个词的模样。

唐梨

“咔嚓!” 快门声清脆地撕裂了粘稠的空气。唐梨的手指在一次性相机的塑料外壳上微微发抖。取景框里,林鲸被钴蓝色的水彻底吞没的瞬间,被闪光灯粗暴地定格——白色的裙裾在水中像一朵骤然绽放又迅速凋零的花,乌黑的发丝如海藻般散开,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只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刺目的白光在视网膜上烙下一个短暂的、灼热的印记。

就在这0.1秒的强光里,唐梨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炸开昨晚写在日记本上,用红笔重重圈起来的那句话: “如果夏天能停止,就停在这一刻吧——在我们还没有学会后悔之前。” 字迹在意识里扭曲、燃烧。 闪光灯熄灭,世界猛地沉入更深的昏暗。冷却塔巨大的、锈蚀的剪影矗立在暮色四合的天幕下,像一把沉默的、生满了红褐色铁锈的钝刀,将残余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风掠过空旷的厂区,带着白日灼晒后的余温,吹皱了那池刚刚刷好的蓝漆水面。水面晃动,波光粼粼,一圈圈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仿佛水下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沉重地……呼吸。 唐梨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握紧了相机,塑料外壳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林鲸沉下去的地方,水面已经恢复平静,只有几缕细微的气泡还在执着地冒上来,然后,无声地破灭。那气泡,让她莫名想起林鲸手臂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旧疤痕,圆形的,像被什么烫过。 一种冰冷的预感,如同池水,悄无声息地漫过她的脚背。

远处,第一声蝉鸣终于撕破了沉重的暮色。那声音尖利、高亢,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像生锈的电钻,执着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钻进被伏特加、汗水和秘密浸泡得发涨的脑仁里。热浪贴着地面翻滚,舔舐着废弃厂房的铁皮屋顶,发出细微的、令人烦躁的哔剥声。 空气里,油漆刺鼻的化学气味、碘酒般浓烈的消毒水味道、铁锈的腥气、汗水的微酸,还有池底纸浆那若有若无、如同陈旧***的甜腻腐味,统统交织、发酵,酿成一杯名为“十七岁夏天”的、苦涩而危险的鸡尾酒。 钴蓝色的池水,在渐浓的夜色里,变成了一块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瘀青。

2 2 盛夏开场——把梦做得很大

水花平息,钴蓝的池面复归一种虚假的平静。林鲸从水下钻出来,湿透的白裙紧贴着嶙峋的肩胛骨,像一对被打湿翅膀的雏鸟。水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滚落,分不清是池水还是别的什么。她抹了把脸,摸索着爬上铁梯,冰凉的金属硌着脚心。右耳助听器红灯依旧在暮色里固执地闪烁。她没看它,径直走向池边那堆胡乱扔着的校服和背包。

周引

他靠在最远的、半塌的水泥管上,手里捏着一本卷了边的《病理学图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书页停留在“皮肤损伤”那一章,彩图上是各种狰狞的溃疡和疤痕。暮光透过破败的厂棚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林鲸爬上来,湿发贴在颈侧,露出耳廓后一小片光滑的皮肤——那里本该有个助听器。她走过他面前时,带起一阵微凉的水汽,混杂着浓烈的碘酒味泳池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烟草的气息?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追着她手臂上那道被水浸得格外清晰的疤痕,像一条僵死的蜈蚣,盘踞在她小臂内侧。胃里忽然一阵翻搅,是昨晚失眠吞下的第三片安定的药效过了?还是别的什么?他猛地合上书,硬壳封面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厂区里异常刺耳。

“喂,书呆子,别装深沉了!” 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砸过来。陆岛只穿着一条破洞牛仔裤,精瘦的上身晒得黝黑,像一块吸饱了阳光的炭。他刚从水里冒出来,甩着头,水珠四溅。他左耳戴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耳内式助听器,此刻正被他粗鲁地掏出来,甩了甩水,又塞回去,动作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粗暴。“下来啊,水里凉快着呢,比你那破书有意思多了!” 他咧着嘴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片,扫过周引苍白的脸,又落在林鲸湿透的背影上。

许澄

她抱着膝盖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水泥台上,像一只试图把自己缩到最小的鸟。泳衣勾勒出过于单薄的轮廓,肩胛骨尖锐地凸起。她小口小口地啃着一根能量棒,机械地咀嚼,味同嚼蜡。胃袋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抗拒着任何食物的进入。厌食症像一条盘踞在胃里的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她看着林鲸手臂上那道疤,又低头看看自己苍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小腿。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恐慌感爬上脊椎。她强迫自己把最后一口能量棒咽下去,喉咙发紧。远处陆岛甩水的声音,周引合上书的声音,都让她神经质地缩了缩脖子。她渴望水底的冰凉和寂静,像渴望一个安全的壳,但又恐惧那无边的蓝色会吞噬她仅存的一点力气。她的目光越过水面,落在更远处冷却塔巨大的阴影上,那里像一个沉默的、等待吞噬什么的巨口。

“唐梨,拍得怎么样?给我看看!” 陆岛湿漉漉地爬上池边,走向一直握着相机、有些出神的唐梨。

唐梨

陆岛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她的恍惚。她触电般把相机藏到身后,指尖冰凉。“没、没什么好看的!还没洗出来呢!” 声音有点尖,带着她自己都厌恶的慌乱。刚才林鲸沉入水中的那一幕,还有闪光灯亮起时脑中炸开的日记句子,让她心口怦怦直跳。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鲸——对方正背对着所有人,用一块干硬的毛巾用力擦着头发,湿透的白棉裙贴在身上,透出内衣的轮廓和……手臂上那些新旧不一的、圆形的疤痕。唐梨的胃也揪了一下。她迅速移开目光,落在自己脚边那个印着卡通猫的、干干净净的日记本上。她需要写点什么,立刻,马上,把刚才那瞬间的心悸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恐惧?记录下来,锁进本子里,才能找回一点控制感。她是班长,是老师眼中的乖乖牌,她的世界应该是条理分明的方格纸,而不是这片散发着诡异气味的、动荡的蓝色泳池。

“切,小气。” 陆岛撇撇嘴,也没在意,转身去翻找自己的T恤。

林鲸擦干了头发,胡乱套上自己的旧校服——洗得发白的蓝色,和泳池的钴蓝形成一种讽刺的呼应。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点疲惫的灰烬。她走到唐梨身边,目光扫过那个日记本,停留了半秒。唐梨立刻把本子合拢,抱在胸前,像守护一个秘密。

“都过来吧,” 林鲸开口,声音带着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在暮色渐浓的废弃工厂里显得格外清晰,“不是说要写那个‘遗愿清单’吗?”

五个人围坐在泳池边那块相对平整的水泥地上。中间摊开一本从唐梨书包里拿出来的崭新硬壳笔记本——深蓝色封面,像凝固的海。唐梨贡献了一支昂贵的进口钢笔,笔尖闪着银光。

空气依旧闷热粘稠,混合着汗味、未干的池水碘酒味、铁锈味和纸浆的甜腥。蝉鸣不知疲倦地嘶叫着,像给这幕场景配上了焦躁的背景音。

“谁先来?” 周引打破了沉默。他离泳池边缘最近,能感受到水汽的微凉漫上脊背。那本《病理学图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像一面盾牌。

“我!” 陆岛一把抢过钢笔,金属笔身在他指间转了个圈,带着一种街头混混特有的痞气。“第一,一起看到海!” 他刷刷写下,字迹张牙舞爪,“妈的,这破地方连条像样的河都没有,老子要去看真正的大海,能淹死人的那种!”

许澄抱着膝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第二……在暴雨里接吻。” 她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不知是闷热还是别的。说完立刻低下头,下巴抵着膝盖。暴雨的轰鸣和窒息感,某种程度上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安心,像一种覆盖一切的巨大白噪音。

“第三,” 林鲸接过笔,指尖冰凉。她没看任何人,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力写下:“烧掉最讨厌的老师的车。” 字迹锋利,带着一种冰冷的恨意。她想起班主任那张油腻的脸,想起他在办公室“关心”她手臂伤口时,手指有意无意蹭过皮肤的触感。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需要一把火,烧掉那令人作呕的记忆。

唐梨看着林鲸写下的字,心头一跳。她小心地接过笔,避开林鲸的目光:“第四……逃一次晚自习,去最高的楼顶看星星。” 她写得很工整,像在完成作业。这是她规整世界里,所能想象的最大叛逆。楼顶的风和星空,或许能吹散泳池底遗言的阴霾?

周引最后一个。他盯着笔记本上那四条愿望,像在看一组陌生的病症报告。大海、暴雨、焚烧、星空……都离他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味、心电图滴滴声和母亲压抑咳嗽的世界太远。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陆岛不耐烦地用脚踢地上的石子。最终,他拿过笔,在第四条下面,用力地、几乎要划破纸页地写下:

“⑩ 活到夏天结束。”

空气凝固了一瞬。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消失了,只剩下蝉鸣和远处工厂铁皮被风吹动的哐当声。活到夏天结束。一个看似最低限度的愿望,在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每个人心头。它撕开了之前那些看似疯狂愿望下,掩盖着的、共同的恐惧底色——他们都在这个闷热窒息的蓝色夏天里,感到了某种正在下沉、即将溺毙的危险。

“好!” 陆岛猛地一拍大腿,打破沉寂,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兴奋,“就这么定了!谁他妈反悔谁是孙子!” 他一把夺过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剩下的老子来补!第五,喝到断片!第六,砸烂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玻璃……”

许澄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头埋得更低。周引的目光越过陆岛的肩头,再次落在林鲸的手臂上。那道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幽深的沟壑。林鲸则侧过头,望向那片钴蓝色的池水,水面倒映着破碎的天空和冷却塔的影子,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瞳孔。

唐梨悄悄翻开了自己那个印着卡通猫的日记本,在崭新的一页上,飞快地写下日期,然后停住。钢笔尖悬在空中,一滴墨水滴落,在纸页上晕开一小团化不开的蓝。她最终没有写下任何关于“遗愿清单”的内容,而是潦草地涂画着,画了一个小小的、沉入水底的女孩轮廓,旁边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风掠过水面,吹皱了倒影,也吹动了笔记本深蓝色的封面,像一片不安分的、随时可能被风吹走的海。十个愿望或者说,诅咒?静静地躺在纸上,墨迹未干,仿佛随时会渗入纸页深处,与池底那些陈旧的“遗言”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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