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像冰锥扎进姜冉的耳朵。
她身体僵住，血液似乎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
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
便利店的灯光很亮，照清了他的脸。
少年时的轮廓被成熟取代，下颌紧绷。
湿发下的眼睛深而锐利，带着倦意和距离。
深色工装外套，肩膀宽，整个人透着风尘仆仆的疏离。
他走过来。
每一步都踩在她绷紧的神经上。
雨水和烟草皮革的气味侵入空气。
“是我。”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很近。
她能看清他睫毛上的水珠，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审视，确认，疲惫？
太快，抓不住。
“陆远。”
她声音干涩，挤出两个字。
她强迫自己看他，那目光让她觉得自己被剥开。
她想笑，嘴角僵硬。
这张脸覆盖了记忆，带来更深的眩晕。
“好久不见。”
他声音低沉沙哑，没有情绪。
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像要看穿她的镇定，然后落在她面前狼藉的纸碗上。
姜冉这才看到掉落的勺子和溅出的汤汁。
她慌忙低头去捡勺子，手指在抖。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她擦着桌子，艰难地组织语言“嗯。”
他应了一声，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你在这工作？”
他扫过她的职业装。
“在附近。”
她含糊道，反问：“你呢？
像从很远的地方来？”
她注意到他外套和靴子上的泥点。
“刚下高速。”
他简短回答。
侧身要去拿饮料，又停住，转回头。
“赶稿子？”
姜冉愣了一下：“加班。”
空气沉默下来。
雨声哗哗地敲着玻璃。
“你……”她犹豫，想问那个雨天，想问那封信，想问为什么消失。
话到嘴边又咽下。
太唐突。
陆远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神微动，没追问。
“手机没电了，”他语气平淡，“借个火机，或者现金？”
姜冉措手不及，在包里摸索，掏出打火机递过去。
“谢谢。”
他接过，指尖碰到她掌心。
冰冷短暂，她猛地缩手。
陆远没在意，走到门口吸烟区，背对她点烟。
姜冉看着他的背影。
他低着头，肩膀有些紧绷。
烟头在雨中明灭，烟雾被风吹散。
抽烟的姿态熟练，带着孤寂感。
这背影和记忆重叠又陌生。
姜冉心乱如麻。
旧信的沉重感压上来。
无数问题翻腾：他这些年去哪？
做了什么？
为什么在这？
他记得她吗？
记得那个雨天吗？
她灌了一大口凉掉的豆浆。
不能再待了。
她迅速收拾垃圾，走向门口。
推开门，冷空气和雨声扑来。
陆远转过身，指间夹着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我先走了。”
她努力让声音平静。
陆远看着她，沉默几秒。
在她准备离开时，开口了，声音混着雨声和烟雾：“姜冉。”
她脚步一顿。
“留个联系方式。”
不是询问，是告知。
他从湿外套掏出没电的手机，“告诉我号码，我回头加你。”
姜冉心跳漏了一拍。
联系？
为什么？
她看他眼睛，里面只有沉寂的冷静。
那点荒谬的幻想破灭了。
“好。”
她干巴巴报出号码。
陆远重复一遍，点头：“行。”
没有多余的话。
先完成程序。
姜冉撑开伞，雨点砸在伞面上。
她快步走进雨里，没回头。
高跟鞋踩在湿地上。
雨水打湿裤脚，很冷。
她能感到身后的目光一首跟着，首到她拐过街角。
陆远站在原地，首到烟烧到手指，才摁灭烟蒂。
雨水落在他头上。
他低头看沾泥的靴子，又看向姜冉消失的方向。
便利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十年了。
姜冉。
这个名字，连同那个冰冷的雨夜，像一道旧疤被他深埋。
他以为忘了。
但在这个雨夜，在这个便利店，仅仅看到那双慌乱的眼睛，那道疤就被撕开了。
痛楚不尖锐，却沉闷钝重。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走进便利店，买了瓶冰水。
付钱，捏着水瓶出来，坐进路边黑色的车车里很黑。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手指用力摩挲冰凉的瓶身。
黑暗中，姜冉震惊慌乱的脸浮现。
还有更远的记忆：她递来的笔记本，奔跑的马尾辫……以及那个冰冷的雨夜，她看过来的眼神——愤怒，失望，委屈。
那个眼神，扎了他十年。
陆远猛地睁眼，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冰水。
冷水浇不灭心头的烦躁和沉重。
他拿出没电的手机插上充电器。
屏幕亮起微光。
他需要联系一个人。
他得尽快处理这次回城的意外。
他得离开这城市，离开这雨，离开这场打乱一切的重逢。
引擎低吼，车灯亮起，刺破雨幕。
碾过积水，汇入车流，消失在雨夜里。
便利店的灯光依然亮着。
短暂的交汇，却在两个世界里各自投下巨石，涟漪才刚刚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