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雨总要比北方柔和许多,淅淅沥沥的小雨将整片天地覆盖在朦胧的山水之间,雨雾萦绕间,仿佛将山笼入了仙境一般。
到了晚间,这雨下得更密了些,雨水打在斑驳的竹竿上,当当当回响在天地间。
竹林深处,淡青色的油纸伞翩然而过,青衫带走一袭红尘。
青衫刚过,便又一道黑影瞬闪而过,向青衫离去的方向奔去。
青衫人如鬼魅般在山林中时隐时现,最后竟眼睁睁消失在了黑影面前。那人愣在了原地,正想着下一步该往哪去的时候,却突然感觉雨停了。
他一愣,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猛然后头。
在他身后,青衫人微抬油纸伞,露出一双冰冷彻骨的眼睛,墨色瞳孔中倒映着他惊恐万分的面容。
青衫人开口:“你不该跟来的。”
这是独属于少年的清冷声音,带着肉眼可见的冷意,毫无感情的眼眸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黑影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面前寒光一闪,他感觉喉间一凉,眼前被黑暗所覆盖,整个人倒在了水波中没了生息。
少年依旧手执油纸伞,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血水混合着雨水向他蔓延而来,仿佛要将他一起拉入地狱。
晚间的深山总会有为了生机,避开白日里的砍笋旺期而来的普通农民,他们顺着竹林往深处而来,处在黑暗中摸着光前行。
钱二就是这样的人,他已经这么干一年了,早就没了刚开始在夜间探寻深山的惶恐。
他顺着熟悉的小道往深处走去,淅淅沥沥的雨下得有些烦人。
然而这次钱二显然在来之前没看黄历,刚深入其中就感觉自己踩在了黏糊糊的液体上,他一瞬间愣在了原地,小心翼翼地低头一看,一具死不瞑目地尸体,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他。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到了石头,整个人向后倒去,沾了雨水的泥土黏在他的裤子上,湿漉漉的简直要命。
他赶忙跌跌撞撞爬起来转身,连滚带爬地狂奔而出,也不管他的竹笋了,先活命要紧。
“又死人啦!!!”
*
“不好了,太守大人,不好啦!”
一大清早,杭州太守府门前就吵得仿佛要翻了天,一大群人堵在太守府门口,吵吵嚷嚷的让太守出来给个说法。
亏得太守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然这架势他估计能躲在家里一整天。
席青山赶忙拉着小厮问:“什么不好了,怎么回事?”
那小厮战战兢兢回道:“昨儿晚间,有人进入竹林,看到一具尸体。这已经是第二具尸体了,百姓们都很害怕要来向您讨个公道。”
席青山:“……”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间,觉得自己这几天为了调查案子没睡的觉,全给白糟蹋了。
“尸体在哪发现的?”席青山问。
那小厮摸摸头,有些尴尬:“老爷这我就不知道了。”
席青山一脚将他踹走,没好气道:“一边去,要你有何用?”
小厮被踹了一脚依旧笑嘻嘻的,舔着脸面对太守大人。
席青山无奈摆手:“去去去,去看看后厨早餐准备的怎么样了,待会顾大人该到了。”
“好嘞!”小厮接了任务欢天喜地地走了。
席青山待小厮走后,这才抬眸看向某个阴暗的角落,角落中黑影一闪而过翻上了屋顶,消失在视野中。
席青山对门外吵嚷声听之任之,转身回房间继续批阅卷宗。
此时,太守府门外。
钱二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索性直接盘腿坐在地上,还在跟前放了个小破碗,开始添油加醋地讲述他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们可不知道昨天晚上有多惊险,老子目睹了凶手的作案现场,差点没活着回来。”
“我跟你们说,那晚月黑风高的,那人站在暗处根本看不清模样,就见两双眼睛红得发光,整个轮廓看上去五大三粗的,要多凶狠有多凶狠。”
“他抬手就把人给砍死了,真是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干脆利落的。”
“死人刚倒下,他就和我来了个对视。我吓得魂儿都没了,赶紧跑回来。”
有人意见不同道:“这咋还有红眼呢?什么人是红眼?你别是瞎编的吧。”
“嗨,你这话说的。要命的事情我怎么能瞎编。”钱二睁眼说瞎话,“故事讲完了,不给点钱?”
显然,这些百姓都是跑来凑热闹的,谁会为了这个瞎编的故事送钱,除非是傻子。
可巧,还真有傻子跑来送钱,还是位衣着端庄的小公子。
小公子从人群中挤到钱二面前,从兜里掏出些银两放到那个破碗里。
钱二抬头,正对上一双柔和的眼眸。
公子着一身浅蓝色的衣衫,眉眼温柔,如美玉一般温润纯洁得仿佛没有一点瑕疵,小公子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
即使这位还是少年模样,但已经有了温润公子的形象。
顾勋弯腰看向钱二像是在跟他商量:“能不能再详细说一说那人长得怎么样?”
“这位公子,这故事一听就是编的,您不会真信了吧。”
顾勋回眸望向说话的人,歪头问道:“为什么不呢?”
他这话刚落下,在人群的外围便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勋儿莫要胡闹,回来。”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有认出来的人赶忙行礼道:“顾大人,您怎么在这?”
顾承致微笑回礼:“各位别来无恙,我知道短短两天连续两场命案,你们都很害怕,在下此来便是与席大人好好商量的。还请各位回吧,莫耽误了各自的家中事。”
既然顾刺史已经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意思在这闹,纷纷四散而去,钱二也逮着几乎赶紧抓着破碗就跑了,卷起一地风尘。
“哎!”顾勋刚伸出手,要挽留的人就已经跑没影了,一只小手尴尬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顾承致无奈叹了口气,走到自家儿子身边问:“你刚才问他干什么?”
顾勋默默放下手,有些委屈地说道:“只是好奇,父亲走吧。”
自家儿子每天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顾承致也没再理他,拉着顾勋的手抬脚步入太守府。
太守府的大门刚关上,一位头顶斗笠的青衫少年便出现在了门前,他抬眸看了眼钱二在的位置,又压了压斗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