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警戒线外,看着积水顺着柏油路面的裂缝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警戒带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像条垂死的赤链蛇。
警戒线内,法医的白大褂在探照灯下忽明忽暗,像游荡的幽灵。
"小林!
发什么呆呢?
"肩膀突然被重重一拍,老周标志性的蒜味随着风雨扑面而来。
这个比我大十岁的搭档总能把凶杀现场变成菜市场,"死者是红磨坊夜总会的***,二十西岁,艺名白蔷薇。
报案的是清洁工,凌晨西点发现尸体。
"防水靴踩在积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尸体躺在巷子尽头的垃圾箱旁,黑色吊带裙被雨水浸透,右臂不自然地扭曲成某种宗教仪式般的姿势。
我蹲下身,手套触到尸体脖颈时,雨滴正顺着她的睫毛滚落。
"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
"老周递过记录本,"致命伤在后脑,钝器击打导致颅骨凹陷。
但你看这里——"他突然压低声音,手指划过死者锁骨处的淤青,"这些指痕太干净了。
"探照灯的光束里,那些青紫色的淤痕确实过于规整,像是有人用尺子量着掐出来的。
我翻开死者眼皮,角膜己经开始浑浊,但瞳孔异常放大,"通知法医抽血,重点检测迷幻剂成分。
"老周正要说话,一阵狂风掀开盖在尸体上的塑料布。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死者右臂内侧有道新鲜的刺青,暗红色的曼陀罗花纹在雨水中妖冶绽放。
"头儿!
"新来的实习警员小跑过来,防水服兜帽滑落,露出张稚气未脱的脸,"监控显示死者昨晚十一点进入巷子,但..."他咽了口唾沫,"摄像头在十二点零七分突然失灵,持续了整整十三分钟。
"我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
巷口便利店的红蓝招牌在雨中晕成血色光斑,死者遗落的高跟鞋还卡在排水沟里。
深紫色缎面,跟高九公分,左脚鞋跟有新鲜刮痕——和尸体脚上那双酒红色玛丽珍鞋完全不搭。
"通知鉴证科采集鞋底残留物。
"我说着走向巷尾的垃圾箱,腐臭味混着雨水钻进鼻腔。
翻盖内侧有片暗色污渍,指尖轻蹭,铁锈味在橡胶手套上晕开。
老周凑过来时,我正用镊子夹起半片枯叶。
暗褐色的叶脉间沾着某种粉末,在强光手电下泛着诡异的珠光。
"曼陀罗花粉。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声中发颤,"和十五年前...""死者指甲里有皮屑组织!
"法医的喊声打断回忆。
我转身时撞翻了一个空油漆桶,金属撞击声在巷子里久久回荡。
老周扶住我肩膀的手格外用力,这个总在凶案现场讲荤段子的老刑警,此刻眼底闪过我从未见过的阴霾。
证物袋里的枯叶在风中轻颤,那些金色粉末像有生命般吸附在塑料内壁。
我想起母亲最后留在解剖台上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同样的曼陀罗标本。
那天早上的阳光也是这样惨白,法医说他们追捕的毒贩在汽车爆炸前,往父亲胸口插了支带刺的曼陀罗。
"头儿!
死者的戒指!
"实习生的惊呼让我猛然回神。
他举着镊子的手在发抖,铂金指环内侧刻着串数字:0923。
雨水顺着我的后颈流进衣领,这个日期在父母殉职案的卷宗里出现过十七次——正是他们卧底身份暴露的那天。
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举着警官证挤进警戒线,雨水顺着他银灰色的鬓角流进领口。
"特别调查科陈墨。
"他的目光掠过我胸前的警号,"林深警官,这个案子现在由我们接手。
"老周正要发作,我按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
陈墨身后,两个穿防弹背心的探员正在给尸体拍照,闪光灯明灭间,我注意到死者右臂的曼陀罗刺青下隐约露出条形码的痕迹。
十五年前父亲被烧焦的右手腕上,也有类似的条形码残片。
"请配合工作。
"陈墨递过交接文件时,袖口露出半截疤痕,形状像被曼陀罗藤蔓缠绕的十字架。
雨水打在纸面上,0923这个数字在签字栏里格外刺眼。
走出巷子时,老周突然扯住我胳膊。
这个总把"及时行乐"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声音沙哑得可怕:"当年你父母的案子...结案报告说是意外?
"便利店招牌的霓虹灯在他脸上投下血色阴影。
我摸出口袋里的证物袋,曼陀罗花粉在塑料膜上聚成金色的漩涡。
远处传来渡轮的汽笛声,浓雾正在海面上聚集。
解剖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我盯着证物柜里那枚铂金指环,0923的刻痕在冷光下泛着青灰。
老周把咖啡杯往不锈钢台面重重一放,枸杞在泛黄的液体里上下沉浮:"特别调查科那帮孙子把尸体运到三号停尸房了,说是要深度解剖。
""深度?
"我转动着装有曼陀罗花粉的玻璃瓶,金色颗粒在瓶壁划出螺旋状轨迹,"常规毒理检测只需要48小时。
"老周突然凑近,蒜味混着咖啡的酸涩扑面而来:"今早码头区的缉毒队捞上来个铁皮箱,你猜里面装着什么?
"他沾着咖啡渍的手指在台面上画出曼陀罗花轮廓,"整整二十公斤新鲜花苞,裹在防水布里——和十五年前..."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撞开。
实习生抱着文件夹踉跄进来,法医报告哗啦***了一地。
我弯腰去捡时,一张显微照片突然刺痛瞳孔——死者右臂的条形码在紫外线下显露出隐藏字符:L-0923-7。
"这是特别调查科遗漏的。
"实习生喘着粗气,"他们在转运尸体时,条形码扫描仪突然故障..."老周突然吹了声口哨。
照片边缘有处不起眼的压痕,放大二十倍后能看到极细的十字刻线——和父亲那块烧变形的警徽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我摸向颈间的项链,银质吊坠里封存的警徽碎片正抵着锁骨发烫。
"小林!
监控录像有发现!
"鉴证科的小姜突然探头进来,马尾辫上的水钻发卡闪过一道冷光,"红磨坊后巷的摄像头虽然故障,但对面公寓楼的智能门锁拍到个反光点。
"当我冲进监控室时,雨又下大了。
液晶屏上正在循环播放一段模糊影像:十二点零六分,巷口积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银光,像有人撒了把金属粉末。
放大到像素级别后,能看到细如发丝的曼陀罗花蕊在雨中悬浮。
"还记得上个月珠宝失窃案吗?
"小姜调出对比图,"失主说防盗系统是被某种花粉干扰的。
"我握笔的手突然僵住。
监控时间显示十二点零七分,正是摄像头失灵的时刻。
而父亲殉职前最后一次通话记录,也停在九月二十三日的零点零七分。
老周突然撞开门,湿透的警服往下滴着水:"码头仓库区有情况!
那个铁皮箱的收货人..."他瞥见监控画面时突然噤声,屏幕上正在循环曼陀罗花蕊的特写。
警车冲破雨幕时,我摸出口袋里的标本瓶。
母亲留下的曼陀罗干花在颠簸中裂开一瓣,露出内壁的显微雕刻——经纬度坐标在放大镜下泛着血色的光。
警笛声刺破浓雾时,我正把放大镜对准标本瓶。
颠簸的警车里,干花内壁的坐标在镜片下裂解成血色数字:北纬32°07,东经118°46。
这个坐标在车载导航上跳动的瞬间,老周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擦出两道黑痕。
"圣玛利亚修道院?
"老周叼着半截香烟冷笑,"二十年前改建成化工厂,五年前氯气泄漏死了十七个工人——这地方现在连野狗都不去。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疯狂摆动。
远处海崖上,废弃的哥特式尖顶刺破浓雾,像具腐烂的鲸鱼骨架。
我攥紧胸前的警徽吊坠,父亲烧焦的右手腕照片突然在脑海闪现——那个残缺的条形码末端,正是同样的坐标数字。
"停车!
"轮胎碾过生锈的铁门时,金属断裂声惊起一群乌鸦。
我举着手电筒跨过满地碎玻璃,腐烂的木质告解室后面,半堵墙新鲜的水泥痕迹在霉斑中格外刺眼。
老周突然吹起走调的口哨。
他正用匕首撬着告解室的铜锁,溅起的火星照亮角落里蜷缩的野猫:"知道吗?
我初恋就在这种鬼地方当修女..."锁芯弹开的瞬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霉味扑面而来。
手电光束扫过斑驳的圣母像,最终定格在墙角的铁皮柜上——柜门把手缠着新鲜的蛛网,但柜顶的灰尘有清晰的圆形压痕。
我戴上手套拉开柜门时,一张泛黄的修道院合照飘然落地。
照片背面用红笔圈出的修女面容清秀,她捧着的圣经封面隐约可见曼陀罗花纹。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他的匕首尖正挑着半截烧焦的电缆:"这他娘的是光纤!
"墙内传来细微的电流声。
当我用警棍撬开腐朽的墙板时,暗格里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某种精密仪器正在运转。
老周凑过来时,他的打火机差点烧着我的刘海:"这玩意看着像...冷链监控终端?
"突然响起的枪栓声让空气凝固。
陈墨举着配枪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风衣下摆汇成细流:"二位擅闯封锁区域,我可以现在就以妨碍公务罪...""陈科长不妨看看这个。
"我把冷链终端显示屏转向他,-18℃的温度读数下,滚动着七组L开头的编号。
当L-0923-7的编号第七次闪现时,陈墨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老周突然撞翻木椅。
这个看似莽撞的动作,让他的手肘精准碰掉了圣母像手中的银杯。
暗门在石墙摩擦声中缓缓开启,陈墨的枪口微微颤抖——门后冷库喷出的白雾里,整面墙的玻璃培养舱泛着绿光,每个舱体都漂浮着右臂带条形码的苍白躯体。
"看来特别调查科要找的不是尸体。
"我举起取证相机,闪光灯照亮离我们最近的培养舱。
年轻女人的右臂条形码在液氮中浮动,L-0923-7的编号下方,暗红色曼陀罗刺青正在皮肤下缓缓生长。
陈墨的枪口突然调转方向。
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破绽,他的袖口在剧烈颤抖中卷起,曼陀罗疤痕缠绕的十字架正在皮下渗出鲜血:"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尖锐的警报声骤然炸响。
培养舱的玻璃突然同时爆裂,淡蓝色液体裹着刺鼻的防腐剂味道席卷而来。
老周拽着我扑向告解室的瞬间,听见陈墨对着通讯器嘶吼:"启动净化程序!
重复,立即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