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愿蹲在后院井台边,青石板上的铜盆映出她沾着灶灰的脸。
廊下传来了算盘珠子的脆响,温玖儿拨弄着檀木算筹,狐狸眼扫过账册上的赤字:"姜小鱼,再摔碎茶盏就把你卖给东市屠户抵债。
""屠户可不要我这种只会烧洗脚水的。
"姜时愿拎起滚着金边的茶壶,鹅黄襦裙扫过门槛时惊醒了打盹的狸花猫。
三天前她还是江南姜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如今倒把跑堂的活计学了个十成。
二楼雅间飘来了油腻的调笑,珠帘后隐约可见锦衣公子攥着卖唱姑娘的手腕。
姜时愿掀帘而入,佯装绊倒,整壶滚烫的云雾茶泼在了孔雀蓝织金马面裙上。
"瞎了眼的东西!
"周崇文拍案而起,羊脂玉佩撞得案几砰砰作响。
姜时愿瞄见窗外有绯色官服闪过——京兆尹衙役的巡街队伍正好经过茶楼。
她掐出温玖儿教的关中口音:"客官恕罪,奴家这就给您擦......"话音未落,头顶的竹帘哗啦裂开。
玄衣少年倒悬在梁上,鎏金扇骨挑着半壶君山银针,滚水精准的浇在了周崇文新买的绿松石头巾上。
杀猪般的嚎叫惊飞了檐下的燕雀,许尽欢翻身落地时,袍角金线螭纹掠过姜时愿眼前。
"护城河新到的王八缺个伴儿,周公子不去挑个合眼缘的?
"少年转着空茶壶笑出了虎牙,袖口沉水香混着茶香氤氲开来。
姜时愿正要开溜,忽然觉得腰间一紧,鎏金扇勾住了她荷包的绛色绦子。
"小丫鬟碰瓷碰得挺老练。
"许尽欢拇指蹭过她鼻尖的灶灰,突然将油纸包拍在她的怀里,"张记最后一笼桂花糕,就当谢你让我看了场好戏。
"楼下传来掌柜的咆哮:"许尽欢!
这月碎瓷片够给你塑个等身像了!
"玄衣少年啧了声,翻窗跃下时玉佩"当啷"落在了姜时愿的脚边。
她俯身拾起玄铁令牌,饕餮纹中央的"尽"字泛着冷光,边缘的五爪龙纹在日头下显出细微的划痕。
暮色初临时,余星移顶着重瓣牡丹髻翻进了阁楼,石榴裙摆沾着西市糖画的蜜丝。
"时愿你猜我今儿撞见什么乐子?
"他扯掉假髻露出了喉结,"许世子在醉花楼后院喂王八,还哼什么小王八啊慢慢爬,爬不进姜家后院的墙。
"温玖儿端着药膏推门而入,算盘珠子叮咚作响:"这话里有蹊跷。
"她蘸着药膏涂抹姜时愿烫红的手背,"三日前你逃婚的马车坠崖,偏巧许家别院就在崖下。
"忽然有夜风撞开了木窗,任清雪挟着更鼓声跃入,紫檀算盘上凝着暗红的血渍。
"巡防营在查江南口音的逃婚女子。
"她甩出告示,朱笔圈着"姜氏女"三字,"玖儿在胭脂铺布了火药阵,用的是硝石配茉莉粉。
"姜时愿摸出玄铁令,任清雪瞳孔骤缩:"皇城司的玄甲卫令牌?
许尽欢竟是暗卫统领?
"梆子声遥遥传来,京兆尹官衙内烛火摇曳。
迟非晚搁下朱砂笔,案头密报堆里露出了"姜氏女逃婚"的墨迹。
侍女轻叩屏风:"大人,唐家三小姐送了参汤来。
""照旧处置。
"迟非晚摩挲着腰间的双鱼符,月光映出了符上"玄甲"篆字。
廊下唐令仪攥紧了食盒,看着泼在石阶上的参汤渗进青砖缝里。
她捡起溅落的玉勺,帕子上绣的晚香玉沾了汤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