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有块胎记，遍寻名医无解。意志消沉时，是郑春玥鼓励我。

君子不为容貌而扰品性高洁自会有人欣赏，千朝，不要理会他人闲言朗日高悬，

我终于敢向她诉明心意。她将我的家传玉璧掷远。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一春玥，

我心悦你。我说完这句话，郑春玥一下变了脸色。没有我臆想中的女子的脸红娇羞，

她的脸变得煞白。仿佛听到的不是钦慕之言，而是诅咒。躲在柳树后的同窗探出头来，

笑得无比大声你竟然喜欢春玥，你怎么敢的？他的声音吸引住其他人，

陆陆续续有人凑上来，将我和郑春玥围在中间。春玥姓郑，贺千朝你听不懂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春玥是淑女，你是君子吗？他们的嘲笑越发放肆，

言语也越来越过分。我忽略到周遭的杂音，只是看向郑春玥，在我送给她玉佩时，

她还冲我笑着。此刻她敛起所有笑意，周身散发出冷意和平常的温柔判若两人，

展露出她五姓之女的矜贵。贺千朝，我只不过是瞧你可怜，才和你说话，

想不到我的好心竟会滋生你对我的觊觎。我的心渐渐沉下去。郑春玥言语冰冷，掷地有声。

郑氏女绝不下嫁。我涩然可你说，即使是五姓也不会有门阀之见。

她想不到我会用这番话堵她，气得将我送给她的玉佩扔进旁边的湖里。君子如玉，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你看看你，你可配得上君子之称？才学没有，气度没有，

你每日照镜时，瞧见脸上丑陋的疤痕，可还用得下饭？她的声音不高，

但每个字都化作利刃深深扎入我的心脏，一刀比一刀更深，未见血，痛却更甚。

周围人哄堂大笑，对着我指指点点。陛下新开女官科考之路，以春玥的才学，

以后必定是要站在承乾殿上给社稷施策的，怎会多看你一眼？郑春玥退后三步，

对我唯恐避之不及。贺千朝，你的心意对我来说便是污点。

这是我人生中遭受的最大恶意。入学堂之前，我被阿娘放在府中养到十六岁，

府中人每个人见着我都是笑眯眯，没有人嘲笑我脸上的胎记。阿爹说，男儿应观山河，

识人心，修自身。我进入学堂，收到各种各样的嘲讽和白眼。

脸上的胎记让他们对我敬而远之，钦天监之子更是造谣我不详。没有人肯亲近我靠近我，

甚至与我说两句话。直到郑春玥将书桌搬在我旁边。她看向我的目光不带任何嘲讽和害怕，

同对待其他人一般，甚至更温柔。君子不为容貌而扰品性高洁自会有人欣赏，千朝，

不要理会他人闲言她说这话时，眼睛晶晶亮亮，如同三月盛开的灼灼桃花。二如今，

曾经的温柔絮语刀刀割人心。原来她也和其他人一样，是看不起我的。我低下头，

退得远远的。目送她带着她的拥趸走向别的地方。

贺千朝同窗皱了皱眉拍拍我的肩膀其实郑小姐待你很好，

你若识趣以后或许能够做一个郑家幕僚，偏偏你......他叹口气，也对我的安慰，

也有对自己的感慨。我们这样的家世，怎么敢高攀士族，更何况，

还是郑小姐这样的五姓之人？日后她考取功名或者嫁的好郎君，

你的这番心意会让她受人指摘。女帝兴建许多学堂，不论家世，皆能入学，

且学堂中不准擅自透露学子身份。官宦人家为迎合女帝纷纷将自己子女送到学堂，

他们宴会颇多，春宴花宴，自然知道谁是世家子，谁是平民。我轻笑一声，觉得讽刺至极。

陛下修建学堂，不是世家人三五成群，而是为了打破阶级。他不置可否，拍拍我的肩膀。

我们这样的人，还是谨守本分，好好做人，也许日后能被哪个大人物看上，做个随从。

当然他语气带有嘲笑你应该是不能了，好好读书吧你。三我在树下站了许久，

才回到书堂。有两个人正将我的桌子搬到角落。颠簸中砚台倾翻，墨汁将书籍全都浸染。

我愤怒上前，按下书桌。你们做什么？！被其他人推搡到一边，按在一旁无法动弹。

你呢，好好去角落待着，离春玥远远的。我望向最前排的郑春玥，

她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很快又把头偏向一边。我正想高喊，五姓又有什么了不起，

我父亲姓贺，母亲姓李。然而有人横在我的面前，轻轻抬手就将那两个男子打趴下，

甚至蹲下拧住他们的手腕。一个个自诩家世尊贵，还不是只会欺负人？那两人直呼痛，

愤愤开口。一个杀猪女，这么以下犯上，等出了学堂你等着！嚯哟！她大笑几声，

毫不在意这威胁。我等着，反正我没有荣华富贵舍不得，就拿着我的杀猪刀同你们斗一斗，

我若掉了头，你们也得缺胳膊少腿。这人我知道，城西一个杀猪匠的女儿，甘十吉，

和我一样最不受待见的存在。但我们之间从无交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帮我。她将我扶起来，

眼神很奇怪。你一个这样高挑健壮的男子，怎的如此弱鸡？四郑春玥是让我心里受伤，

情窦初开之际却欢心错许。甘十吉是让我尊严受伤，甚至若传到我爹的耳朵里，

还有身体受伤的可能。堂堂征西大将军，儿子却被说成是弱鸡。十六年不肯练武的我，

决定每晚偷偷要找崔副使学武。一上午过去，这事已经成为插曲，也许是大家故意要忘掉。

郑春玥身边那张桌子，属于孟元。听说他父亲是户部尚书。

此时两人各拿着一本书卷激烈讨论着，亲昵又般配。孟公子和郑小姐真是般配。

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传遍角落，没有人嘲笑，反而更多是善意的附和。郑春玥羞赧一笑。

这话不要再说了，我只想好好念书，考取功名。没有人在意角落的我。我握着手里的笔，

松了又紧，一个静字辗转许久都没有落下最后一点。

忽然有冰冰凉凉的手靠近我的眼睛挡住我的视线。甘十吉在我身后气急败坏开口，

恨铁不成钢。你这人真奇怪，不仅弱鸡，还受虐，人家郎情妾意，你还非得看真切！

十六年来，第一次有陌生女子靠近我。我不知所措，慌乱无比，赶紧拍开她的手。

转头看向她时，她皱着眉头。你也嫌弃我？我赶紧辩解。我没有，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靠我太近。真的？甘十吉眼睛亮起来，索性将桌子搬到我的旁边。

那我跟你坐。其实我有一点怕她，因为她打人的时候，实在太凶了。

她甚至能将几百斤的猪剁成一片片，要是我得罪她，岂不是性命危矣？

这就不是被人拒绝那么简单的事了。在我高强武艺学成之前，我还是不要得罪她好了。

我挤出一个笑容，为表示我的诚意，还将姨母送我的狼毫从桌屉里拿出来送给她。侠女，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一阵风吹过，甘十吉身上传来好闻的桂花香。果然人言可畏，

他们说我是不祥的人，他们还说甘十吉身上有股猪味。简直放屁。

五郑春玥把我的玉佩丢进湖里，我因此被母亲罚跪在祠堂。那不是什么贵重的玉料，

却是贺家多年情谊的绵延。母亲拦着父亲不让他对我动手，但也没有多么客气，

她冷冷地丢下一条鞭子在我面前。你就在这里跪着，静思记过，等你想好，

就去把玉佩给我找回来。否则，不用你爹动手，老娘就将你的皮抽得稀巴烂。

母亲做了多年金贵公主，轻易不动怒，一动怒就是见血甚至要命。为保小命，

我在学堂休息间隙跳入湖中。我水性不好，还好水不算多深。我正在湖边摸索着，

突然被人一踹，踩进泥里一***坐下。淤泥柔软，我越发往下陷下去。

到最后只剩一个头露在水面上。始作俑者大笑不止，在他的后面，站着户部尚书的儿子孟元。

他眼中蕴满讽刺。你这样真是印证那句灾星的话，你自己看看，

你的脸映在湖面是多么丑陋可怖。他胡说，水面浑浊，我看不到任何倒影。父亲说，

大丈夫能屈能伸，见识世间万物才能知道理想所至。可他也没说大丈夫要屈成这样，

我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挣扎着想要自己起来。淤泥将我起来的力气无数次又吸回去。

郑春玥来寻孟元，见到我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孟元，夫子来了，我们回去吧。

也许她是来帮我的，我还带着这样的希冀。春玥，你可以帮我吗？她往后退了一步，

轻轻拍打衣摆。帮不了，你往后坐坐，别扑腾起来污了我的裙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细细密密的声音落在我的耳边。他看起来真惨。一个贱民而已，又如何？

我觉得好累，索性放弃挣扎，原来姨母执意要变法就是因为这些人。天下大同。

此刻我忽然明白姨母是多么伟大。不管言官如何骂，她有她的坚定。最后，

我是被甘十吉从土里***的，她累得瘫软在地，去年我在家收了一亩地的藕，

都没有拔你累。我觉得心里闷闷的，郁气无法发作。后来，

她陪着我在湖里摸了一下午的鱼，才找到玉佩。两个人像两条泥鳅，还被夫子罚站在院中。

他申斥始作俑者，又来骂我。若你能有所觉悟，也不枉你爹娘苦心。悟很重要，

你也要从中修炼自身提升自己，同时，也要用你所拥有的，达成所愿。

六那个屈辱的时刻让我身心俱疲。母亲听说了这件事，允许我在家休息几天，

我知道她的意思，想让我自己想通。我拎着食盒去学堂，作为谢礼送给甘十吉。

她见到我很是诧异。你伤好了？我疑惑：我没受伤啊她撑着手皱着眉想了许久。

不对啊，我娘说，受情伤的人，没有三五个月是缓不过来的。

我没......这个送你。我把食盒放在她面前，揭开盖子，露出五色糕点，

好精致的糕点。甘十吉眼睛发亮，朝四周望了望，赶紧合上盖子。一定很贵吧。

没有，这些都是我娘自己做的，为了感谢你把我从泥里***，她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递给她一株百年人参。听说你爹身体不好，这是我爹去山里时挖的野山参，

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我娘说就用这来聊表谢意。甘十吉的手停在半空许久，

最后不好意思地接过。我不应该收的，但是我爹，实在很需要，

我家里的存银只能维持着给我爹抓一些普通的药，贺千朝，谢谢你。我喉头涩然。

在我看来稀松平常的事物，就能维持住甘十吉一家老小几年的开销。我把桌上的砚台递给她。

郑春玥给的，你拿去当掉。她头摇得像拨浪鼓，很是倔强。我不要。这我借你的，

等你以后发达，可是要还的。听到我这样讲，甘十吉才肯接过砚台，并且郑重写下借条。

今借贺千朝银钱，来日双倍还。七我不再和郑春玥交流，她亦如此。

我不说话是被伤害的心还没有完全好，她不说话，是她打心底里就看不起我这种平民。

甘十吉和我走得越来越近，她说我们要做富有诗书气与侠气的平民，以后她教我用杀猪刀，

行侠仗义走天下。她还送我一个镀金铁面具，递给我时，她整张脸红扑扑显得很高兴。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漂亮的面具。我忽然有些受伤。

你也觉得我脸上的胎记有碍观瞻？她疑惑眨眼，对于我莫名其妙的冷言冷语一脸茫然。

当大侠不都要有个神秘的面具吗？杨过不就是？好在她没有将我的脾气放在心上，

还邀请我放学后去学堂外面的小摊吃阳春面。三文钱一碗，又香又管饱，不输宫里的御厨。

我知道冤家路窄，但未免太窄。吃个面的功夫都能遇到孟元在找麻烦，

面摊摊主唯唯诺诺站在一旁，老实的脸上写满恐惧。地上是洒了一地的汤汤水水，

明明熬的白白的，就这样洒了，真可惜。孟元的声音倨傲无比。你这汤污了我的鞋，

只要你跪下舔干净，我就不找你麻烦了。孟元，你王八蛋！

甘十吉拿起案板上的菜刀直直向孟元砍过去，她杀猪有一身蛮力，

对付的了学堂里花拳绣腿的公子，斗不过这些靠武艺吃饭的护卫。没几下，

甘十吉就处于下风。我最近一直在跟崔副使学武，他说我学得晚，就先教我用巧劲斗败敌人。

他是战场上浴血杀出来的汉子，教的几招足够我对付这些人。没输，也没赢。到最后，

路过的锦衣卫首领何大人看不下去，几招将他们打趴下。

我以为能看到一个英雄救美的好戏，你也忒没用了点。在把几个人丢到衙门，

他特地将孟元揍成猪头。甘十吉眼泪汪汪大喊着一定要成为这样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武艺这么高超的，临走，为践行侠义之心，她特地吃了三碗面。

放了十文钱。八据说，孟大人纵子行凶，在朝堂上很是失了面子。

他把孟元丢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转而培养自己的庶子，仍然是追逐陛下的变法，

将儿子送到学堂来。不过几日的光景，就和世家子弟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