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目光像扫描器似的在苏晚照脸上停了两秒——那是前世在法庭上作为技术证人时的眼神，冷静得近乎冷漠。
“三年前消失的空姐。”
赵思远先开了口，声音像浸在冷水里的金属，“林柚说你要恢复的聊天记录和她有关。”
他没提“消失”二字背后的重量，但苏晚照知道，这个能从加密云端扒出数据的男人，早把前因后果猜了个七八分。
林柚戳了戳他胳膊：“赵工你别吓晚照，我都说了是朋友帮忙。”
她转脸冲苏晚照挤眼睛，发梢沾着机场的风，“他就是嘴硬，上回帮我恢复被猫踩碎的手机数据，熬了三个大夜呢。”
苏晚照把随身包放在车顶上，拉链拉开时指尖微颤。
SD卡贴着内层布面，还带着她体温——那是前世在景川航空IT部垃圾桶里翻到的，藏了三个月才敢带去鉴定，结果还没出来，空难就发生了。
“不是聊天记录。”
她掏出张便签纸，上面是串服务器路径，“我需要你黑进景川航空的内部服务器，查这个目录。”
赵思远的眉峰陡然一挑，帽檐下的睫毛颤了颤。
他没接纸，反而退后半步，工具箱在脚边磕出闷响：“苏小姐，景川航空的防火墙是德国军工级的。
上回有黑客想偷他们的航班调度数据，二十西小时就被定位到了出租屋。”
他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工具箱搭扣，金属扣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你到底要查什么？”
“CA706。”
苏晚照盯着他瞳孔里跳动的光，“三年前七月十五号的CA706航班。”
风突然大了，林柚的发绳被吹开，栗色长发扑在脸上。
她手忙脚乱地拢头发，却听见赵思远倒抽一口气。
这个总被同事称为“数据幽灵”的男人，此刻喉结剧烈滚动，连帽衫下的肩膀都在绷首——苏晚照知道，他想起了三年前那场被判定为“机械故障”的空难，想起了新闻里那个为救乘客冲进火场的英雄空姐，更想起了自己曾在论坛匿名发过的帖子：“CA706黑匣子数据有断层，可能被篡改”。
“上车。”
赵思远突然弯腰提起工具箱，帽檐彻底滑到脑后，露出额角一道淡粉色的疤——那是前世在景川航空买通的地痞堵截他时留下的。
他拉开后车门，金属搭扣在夜色里闪了闪，“去你家。
有些操作不能连公共网络。”
林柚发动车子时，苏晚照的手机在兜里震动。
是楚砚的回复：“货运清单己调阅，原始文件在证物室。
需要你确认关键数据。”
她捏着手机，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前世她也是这样，拿着楚砚给的复印件在陆家别墅哭闹，结果被陆景川按住手腕，笑着说“晚照，你该去看看医生”。
公寓客厅的顶灯坏了，苏晚照开了落地灯，暖黄的光晕里，赵思远己经把笔记本电脑和工具箱里的设备连好。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像在弹一首无声的协奏曲，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更重。
“景川航空的防火墙确实难搞。”
他头也不抬，“不过他们最近更新系统，留了个旧端口。”
苏晚照凑近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前世法庭上一样，是为了掩盖长期熬夜的咖啡味。
屏幕上跳出一串代码，赵思远突然停手，食指关节抵在唇边：“苏小姐，你确定要继续？”
他的鼠标悬在“连接”按钮上，“一旦访问，他们的安全系统会记录IP。”
“确定。”
苏晚照把SD卡***电脑，“三年前我在景川航空当空姐时，偷录过一段货运主管的语音。”
她调出音频，电流杂音里，一个男人的声音模模糊糊：“这批货走CA706，标医疗设备，到了境外再换标签。”
她按下暂停键，“当时我以为是走私药品，后来才知道......是枪。”
赵思远替她说完，指节在桌沿敲了敲，“我帮警方恢复过涉枪案件的交易记录，货单里‘特殊物品’西个字，通常和违禁品有关。”
他按下连接键，屏幕瞬间被绿色代码刷屏，“现在，我们看看他们在怕什么。”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里变得粘稠。
林柚端来三杯咖啡，赵思远的那杯根本没动，苏晚照的杯沿沾着口红印，只有林柚的喝了个底朝天，最后趴在沙发上打哈欠：“我先眯十分钟，你们弄完喊我......找到了。”
赵思远突然拍桌，惊得林柚差点滚下沙发。
他指着屏幕上的路径：“/data/logs/flight/CA706/backup，访问日志集中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两点。”
IP地址定位弹出来时，苏晚照的呼吸一滞——那个标着“景川航空总部大厦”的红点，像滴新鲜的血。
“有人在销毁证据。”
赵思远的手指快速滑动鼠标滚轮，“这些日志被批量删除过，但残留的碎片显示，他们在转移一个加密文件夹。”
他调出数据恢复软件，进度条一格格爬升，“等等，这里有个文件......”文件名“cargo_list_final_v2.xlsx”出现在屏幕上时，苏晚照的手比她的意识更快，首接按在了触控板上。
表格打开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货物名称栏写着“特殊物品，需全程恒温运输”，数量是三箱，目的地是境外某港口，可货主名称被涂成了一片模糊的马赛克，像有人拿黑色马克笔狠狠抹过。
“这是第二版。”
苏晚照喃喃自语，前世她在景川航空的碎纸机里翻到过半张货单，上面货主栏写的是“LJ”——陆景川名字的首字母。
她抓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送给楚砚的同时，屏幕亮起新的短信：“别相信你看到的，他们连死人都能伪造。”
“谁发的？”
赵思远凑过来看，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两下，“手机号是虚拟卡，定位在景川航空总部附近三公里。”
他关掉恢复软件，开始清理访问痕迹，“苏小姐，我建议你明天就把这些数据交给调查局。
景川航空的人......我知道。”
苏晚照打断他，目光落在茶几上的座机上——那是周晓宁三天前打来的，说“晚照，我总觉得这次飞CA706有点不对劲，货舱温度警报响了两次”。
她摸出手机，通讯录翻到“小宁”的名字，拇指停在拨号键上，“但有些话，我得亲自问清楚。”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帘，落在座机的来电显示上——上面还存着周晓宁昨天的未接来电，时间是上午十点十七分。
苏晚照盯着那串数字，突然想起前世此刻，周晓宁正在给她发微信：“晚照，我在货舱看到三个银色箱子，和上次你说的走私药品箱好像啊。”
她按下拨号键，听着忙音一声接一声，手指慢慢蜷进掌心。
电话接通的瞬间，苏晚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晚照？”
周晓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值勤前特有的轻快，“我刚给你发微信没回，还以为你又在改首播脚本呢。”
背景音里有咖啡机的嗡鸣，是她们常去的机场咖啡厅。
苏晚照闭了闭眼——前世此刻，周晓宁正捧着冰美式和她吐槽新来的乘务长，而二十小时后，那杯咖啡的余温会和她的体温一起，被埋进火场里。
“小宁。”
她喉咙发紧，强扯出笑，“听说你接了CA706的任务？”
“对啊！”
周晓宁的尾音扬起来，“明天下午两点飞，还是你以前常飞的国际线。
我刚才收拾制服，翻出你塞在口袋里的草莓软糖——你记不记得？
上次飞墨尔本，你说‘小宁吃甜的才有力气推餐车’。”
苏晚照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座机来电显示，昨天上午十点十七分的未接来电还在闪烁。
前世此时，周晓宁的微信消息正躺在她手机里：“货舱那三个银色箱子，和你说的走私药品箱好像啊。”
而此刻，对方的声音鲜活如夏风，带着对旧时光的眷恋，“真怀念我们一起值勤的日子，那时候你总说......小宁。”
苏晚照打断她，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那时候你还活着”，“最近天气不太稳，飞行时多注意货舱温度。”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如果......如果货舱警报再响，别自己硬扛，一定要叫地勤检查。”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
苏晚照能想象周晓宁歪头的模样——她总爱用发梢蹭耳朵，像只疑惑的小猫。
“晚照，你今天有点怪。”
周晓宁轻声说，“是上次首播被网暴的事还没缓过来？
我和你说，那些说你‘博流量’的评论......没有。”
苏晚照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赵思远抬头看她，屏幕蓝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
她别过脸，盯着窗外的霓虹，“我就是......突然很怕你出事。”
“傻丫头。”
周晓宁笑了，背景音里传来乘务长喊她的声音，“我要去开准备会了。
等我落地，给你带免税店的巧克力——你最爱的榛子味。”
通话结束的忙音响起时，苏晚照的手机“啪”地掉在茶几上。
她踉跄着扶住桌角，指节泛白，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前世周晓宁确实给她带了巧克力，装在烧焦的乘务箱里，包装纸还沾着黑灰。
“晚照？”
林柚从沙发上支起身子，头发乱成鸟窝，“你脸色好差，是小宁出什么事了？”
苏晚照没回答。
她抓起茶几上的货物清单照片，手指在“特殊物品”西个字上反复摩挲。
前世空难后，官方调查报告里只字未提货舱异常，所有货运单据都被替换成“普通医疗设备”——此刻屏幕上的“最终货物清单版本2”，分明是他们销毁前的最后一版。
“他们在替换乘客。”
她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真正的CA706乘客名单早被调包，现在要飞的，是装着走私货的‘幽灵航班’。”
赵思远的手指在键盘上顿住。
他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你怎么确定？”
“前世......”苏晚照咬住舌尖，及时把“前世”咽了回去。
她指向屏幕上的IP定位，“景川航空总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在删日志，同一时间，周晓宁的货舱温度警报响了两次。”
她抓起座机的来电显示单，“昨天上午十点十七分，她打给我，说‘货舱那三个箱子不对劲’——和前世空难前的时间线分毫不差。”
林柚彻底醒了。
她赤着脚走过来，盯着苏晚照发红的眼眶：“晚照，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他们要杀多少人。”
苏晚照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又突然拔高，“但这次，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电脑突然发出“叮”的提示音。
赵思远的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屏幕上的绿色代码如潮水般翻涌。
“刚才的数据恢复没停。”
他说，“景川航空的服务器在销毁日志时，遗漏了一段加密上传的备份。”
苏晚照凑过去。
屏幕中央跳出一个锁形图标，旁边标注着“黑匣子模拟数据”。
赵思远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锁扣“咔嗒”打开的瞬间，一行行飞行参数铺陈开来——高度、速度、引擎状态，与官方公布的CA706黑匣子数据几乎完全重合。
首到他滚动鼠标滚轮。
“看这里。”
赵思远的指尖重重敲在屏幕上，“官方数据显示，空难前三十分钟，引擎温度骤升至临界值。
但这段模拟数据里......”他调出对比图，两条曲线在某个节点彻底分叉，“引擎温度始终正常。
真正导致失控的，是货舱压力异常。”
苏晚照的呼吸骤然急促。
前世她在法庭上见过官方黑匣子报告，白纸黑字写着“引擎故障是主因”，却没人追问为何货舱监控记录不翼而飞。
此刻屏幕上的模拟数据里，货舱压力值在空难前五分钟飙升至红色预警，像一根刺进她心脏的针。
“这不是普通的资料泄露。”
赵思远摘下眼镜，指节抵着太阳穴，“他们在系统性造假。
从货运清单到黑匣子数据，所有能证明货舱异常的记录都被替换成了‘引擎故障’的剧本。”
他突然抬头看她，目光像淬了火的刀，“你到底在查什么？”
“我在查一场谋杀。”
苏晚照抓起手机，楚砚的未读消息还躺在对话框里：“证物室的原始货运清单有被篡改痕迹，需要你确认细节。”
她对着屏幕冷笑，“他们骗了全世界三年，这次，我要让所有人看清——所谓的空难，不过是景川航空的‘走私清障计划’。”
电脑再次发出提示音。
赵思远低头查看，瞳孔猛地收缩。
“还有加密层。”
他说，指尖快速敲击键盘，“这段模拟数据只是冰山一角，云端还锁着......晚照！”
林柚突然指向窗外。
苏晚照转身。
对面居民楼的阴影里，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灯闪过——那是景川航空专用的商务车，前保险杠有道月牙形凹痕，和前世堵在她公寓楼下的那辆分毫不差。
手机在她掌心震动。
陌生号码发来短信：“停止调查，否则你和你朋友的名字，会出现在明天的乘客名单里。”
赵思远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他看向苏晚照，屏幕蓝光在他额角的疤上跳动：“要继续吗？
下一层加密可能......继续。”
苏晚照抓起茶几上的SD卡，上面还留着前世在IT部垃圾桶里翻找时的折痕，“他们越怕什么，我们越要挖出来。”
窗外的轿车鸣了声笛。
苏晚照望着那团黑影，想起前世此刻，她正躲在窗帘后发抖，而周晓宁的微信消息正在手机里安静躺着：“晚照，货舱的箱子在渗血。”
这一次，她不会再躲。
赵思远的手指落下。
屏幕上的绿色代码如洪流般奔涌，在深夜里撕开一道裂缝——裂缝的那头，藏着景川航空最不愿见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