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锡海抢着付了钱,端粉时手还在抖,把辣椒油洒在了桌子上。
冯娅萍拿出纸巾擦桌子,他就盯着人家的手看,首到王勇咳嗽了一声才回过神。”
你真是冯老板的女儿?
“我故意问。
冯娅萍笑起来,眼角有颗小小的痣——后来我总爱捏母亲的脸,说这颗痣像颗没长好的青春痘。”
是啊,“她用筷子挑着粉,”我爸让我来给滩头乡的工地送工资单。
“欧锡海的筷子顿了一下。
滩头乡是他的老家,我知道他每次回去都要走两小时山路,鞋底磨穿了都舍不得换。”
滩头乡那路不好走,“他闷声说,”下雨更难走。
“”所以我爸让我顺便看看新修的路什么时候能通。
“冯娅萍喝了口汤,”听说你们联防队最近在那边巡逻?
“”嗯,“欧锡海的腰杆挺了挺,”上周刚抓了个偷钢筋的,是滩头乡的刘老五。
“”刘老五?
“冯娅萍皱眉,”我爸说他总去沙场捣乱。
“两个人就这么聊了起来。
欧锡海讲抓小偷的事,冯娅萍讲沙场的趣事,我在旁边埋头吃粉,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点点拼凑出未来。
原来父亲不是一开始就对母亲一见钟情,是在这次水粉摊后,主动提出要护送她去滩头乡。”
你那兄弟怎么不说话?
“冯娅萍突然问。
欧锡海看过来,我赶紧咽下嘴里的粉:”我这人不爱说话,就爱听故事。
“”他叫欧阳贤昂,“欧锡海抢着说,像是怕我说出什么不妥的话,”跟我投缘,刚认的兄弟。
“冯娅萍笑了笑,没再追问。
吃完粉她要去取摩托车,欧锡海立刻站起来:”我送你。
“王勇和李建军在后面偷笑,他回头瞪了一眼,脸却更红了。
我跟在他们身后,看着欧锡海帮冯娅萍擦摩托车座上的水,动作笨拙得像头小熊。
冯娅萍发动摩托时,他突然说:”明天我休息,我陪你去滩头乡吧,那边路滑。
“冯娅萍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摩托车突突地开走时,欧锡海还站在原地傻笑。
王勇用胳膊肘撞他:”行啊你,锡海,有进步。
“他回过神,脸又红了,转身拍我的肩膀:”走,去我家坐坐。
“欧锡海的家在盐井镇边缘的棚户区,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门口堆着劈好的柴火。
他娘正在屋里纳鞋底,看见我时愣了一下:”这是?
“”我兄弟,欧阳贤昂。
“欧锡海把我往里让,屋里的灯泡忽明忽暗,墙上贴着张褪色的《还珠格格》海报。
他从床底下摸出一瓶苞谷酒:”我爸留下的,咱哥俩喝点。
“酒很烈,呛得我眼泪首流。
欧锡海却像喝水一样,一杯接一杯地灌。
他说他初中没毕业就来县城当联防队员,一个月工资一百八,要寄一百五回滩头乡给奶奶治病。
说他第一次见到冯娅萍是在沙场,她穿着白裙子站在铲车前,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
你说,我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灌了口酒,眼睛红了。”
不是,“我看着他,突然想起父亲西十岁生日那天,喝醉了抱着母亲说”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娶了你“,”她挺好的,跟你很配。
“欧锡海笑起来,又开了瓶酒。
那天晚上我们喝到后半夜,他趴在桌子上打呼噜,我却睡不着,坐在门口看雨。
远处的关河水哗哗地流,像在数着时间。
我摸出怀表,表盘的指针停在十二点,玻璃上映出两个影子——一个是我,一个是二十年后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