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斩杀敌国督军的捷报刚送出,女帝的十二道金牌就追到了军营。
副将们愤怒地砸碎金牌:“不就是一个男宠嘛!”十万铁骑跪求我自立为王。
我沉默着拔营回京,却在帝都城外调转马头。女帝在城头哭诉我杀她挚爱,
我亮出男宠通敌的铁证。她突然扑进我怀里,匕首直刺心口:“可你动了他,就得死。
”雨水,带着晚秋刺骨的寒意,鞭子般抽打着苍茫的北境荒原。天色是铅块般沉甸甸的死灰,
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气,那是铁锈、汗水、泥土,
还有……尚未被雨水彻底冲刷干净的血。脚下,黑红的泥浆早已浸透了战靴,黏腻冰冷,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无数亡魂的残骸之上。几日前那场惨烈鏖战的痕迹,
依旧狰狞地盘踞在这片焦土上。折断的长矛斜插在泥水里,沾着碎肉的半截残旗无力地垂着,
被雨水浸透的焦黑木料散落各处,无声地诉说着烈焰的暴虐。远处,
几匹无人收敛的战马尸体已经开始膨胀,引来成群黑压压的秃鹫,它们聒噪地盘旋着,
如同这片死亡画卷上不祥的注脚。中军大帐矗立在营地中央,黑沉沉的,像一座突兀的孤坟。
帐门被沉重的油布帘子遮着,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喧嚣。帐内,
只有几盏粗陋的牛油灯在奋力燃烧,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空气中摇曳不定,
勉强驱散一小圈浓稠的黑暗。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铁块,
混合着汗臭、血腥、湿透皮革的气息,还有一股药粉的苦涩,几乎让人窒息。我,萧绝,
赤风军统帅,卸下了沉重的玄铁甲胄。冰冷的铁甲表面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内衬的棉布早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身上。肩胛处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那是昨日被一个蛮族千夫长临死反扑留下的刀口,深可见骨。军医刚刚用烈酒冲洗过,
又敷上厚厚一层气味刺鼻的止血药粉,再用粗麻布紧紧裹缠了几层。每一次呼吸,
都牵扯着那片皮肉,带来尖锐的痛楚。我坐在粗糙的木案后,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份刚写完不久的军报。墨迹尚未完全干透,
在昏黄的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阵斩敌酋拓跋烈以下将校三十七员,
敌督军赫连城亦授首阵前……赤风军所部,斩首逾万,敌溃百里,北境危局已解……”帐外,
雨声似乎更急了,敲打着帐顶的油布,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指在叩击。
隐隐约约,能听到伤兵压抑的***,马匹不安的嘶鸣,
还有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踏过泥泞的声响。整个营地,像一头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巨兽,
在凄风冷雨中沉重地喘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凌乱得近乎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硬生生撕破了雨幕的喧嚣,直冲中军大帐而来!蹄声在帐外戛然而止,
伴随着一声马匹被强行勒停的嘶鸣和重物坠地的闷响。帐帘猛地被掀开,
一股裹挟着雨腥味的冷风灌入,吹得牛油灯的火苗疯狂乱窜。
一个浑身湿透、泥浆糊满半张脸的传令兵踉跄着扑了进来。他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
嘴唇冻得乌紫,大口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衣角不断滴落,
在他脚下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长途奔袭的极度疲惫,更深处,
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惊惶。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数层油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状物事,
高高捧起,如同献上某种不祥的祭品。那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但包裹物的棱角依然清晰可见,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沉重。“报……报大帅!
”传令兵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路狂奔的喘息,“京……京城!八百里加急!
陛……陛下金令!”“金令”二字,像两块沉重的玄冰砸进这沉闷的帐篷。
帐内仅有的几个亲兵,连同角落阴影里仿佛融为一体的老军师谢晦,都猛地抬起了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湿漉漉的油布包裹上。我站起身,
肩胛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更冰冷的东西冻结了。一步,两步,走到传令兵面前。
帐内死寂,只有牛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帐外哗哗的雨声。我伸出手,
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油布包裹,解开湿滑的绳结。油布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长方形,约莫一尺长,半尺宽。材质非金非木,通体呈现出一种沉重而内敛的暗金色泽,
在昏黄的灯火下流转着幽光。牌身厚重,边缘打磨得极其光滑。牌面正中,
一个巨大的、充满无上威严的“敕”字,深刻而遒劲,仿佛蕴含着号令天下的力量。
字迹边缘清晰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牌首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蟠龙,
龙身盘旋,龙首昂扬,怒目圆睁,龙爪似乎要破牌而出,紧紧攫住每一个看到它的人的心魂。
牌身背面,则是四个同样深刻、带着金石之气的篆字:“速归!立至!”空气凝固了。
帐内的湿冷仿佛瞬间凝结成冰。“第……第十二道了,大帅……”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前十一道的使者……都……都在帐外候着……”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雨水无情敲打帐顶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哗啦!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和碎裂声骤然炸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左前锋秦猛。
这个身高八尺、如同铁塔般的汉子,猛地从坐席上弹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
酒囊、陶碗滚落一地,碎片四溅。他双目赤红,虬髯贲张,胸膛剧烈起伏,
指着地上那第十二道金牌,如同指着不共戴天的仇敌,嘶吼道:“速归?立至?!凭什么!
我们兄弟在北境浴血死战,尸骨未寒!那赫连城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皮相媚上的男宠!
他死一万次也抵不上我们一个弟兄的命!杀了他,解了北境之危,倒成了罪过?
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他声音洪钟,震得帐篷嗡嗡作响,满腔的怒火和冤屈喷薄而出,
仿佛要将这压抑的帐顶掀翻。“就是!”副将陈庆“噌”地站起,年轻的脸庞因激愤而扭曲,
他狠狠一拳砸在支撑帐篷的硬木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北狄大军压境,朝廷粮草何在?
援兵何在?只有大帅带着我们赤风军,硬是用命填住了这缺口!现在倒好,
杀了那祸国殃民的妖孽,反倒要问罪?这金牌,分明是催命符!”他几步冲到帐中央,
弯腰就要去捡地上那暗沉的金牌,动作带着一种要将其挫骨扬灰的狠厉。“住手!
”一声苍老但异常沉凝的断喝响起。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的老军师谢晦,
不知何时已从角落站到了灯光边缘。他须发皆白,身形佝偻,唯有一双眼睛,
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锐利如鹰隼,扫过秦猛和陈庆。
那目光带着一种久经风霜的洞察和不容置疑的威严,硬生生止住了两人几乎失控的动作。
“大帅尚未发话,尔等要反了吗?”谢晦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两人心头。
他的目光越过激愤的将领,落在我身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陛下十二道金牌连催……此事,绝不寻常。”他缓缓踱步,走到我面前,
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我,“十二道金牌连催,能让陛下如此失态,不顾边关大胜,
不顾军心民心,不顾朝廷体统?此事绝不简单。”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
刺向那个被刻意回避的、令人不安的核心。帐内瞬间又安静下来,只余下粗重的喘息。
我弯腰,从冰冷湿滑的地面上,捡起了那枚第十二道金牌。入手沉甸甸的,冰冷刺骨,
那蟠龙的鳞爪硌着掌心,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我紧紧攥住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坚硬的棱角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冰冷的触感沿着手臂一路蔓延,试图冻结血液,冻结思绪。
“传令。”我的声音响起,在死寂的帐篷里显得异常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粗粝的石头,
“拔营。”“大帅?!”秦猛和陈庆几乎同时失声惊叫,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瞬间爆发的怒火。“拔营。”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不高,
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力量。我抬起头,目光扫过他们惊怒交加的脸,
扫过老军师谢晦那双充满复杂探究的眼睛,最终落在手中那枚冰冷的金牌上。“回京。
”两个字,重逾千钧。敲定了命运的方向,也点燃了另一种更为汹涌的暗流。命令下达,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块,激起的涟漪瞬间传遍整个营地。没有欢呼,没有喧嚣,
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死寂,被越来越急的雨声所填充。沉重的号角声穿透雨幕,
低沉而悠长,带着一种沉痛的呜咽,在营地上空回荡。紧接着,
是此起彼伏、同样压抑的传令声:“大帅令——拔营——!”“拔营——!
”声音在风雨中传递,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嘶哑。营地里瞬间活了过来,
却是一种无声的、带着巨大悲愤的活。士兵们沉默着,用力踢开冰冷的泥浆,
走向自己的战马。解开拴马桩的动作带着发泄般的狠劲,铁链哗啦作响。
披挂甲胄的声音密集而冰冷,金属片相互撞击,叮当作响,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没有人交谈,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每一张沾满泥水和疲惫的脸上,
都写满了茫然、愤怒和不甘。眼神交汇间,是无声的疑问和沉重的绝望。
我们刚刚用血肉守住了国门,斩杀了敌酋,为何转眼间,却像罪囚般被金牌急召?
营地的气氛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压抑的沉默中,一种无声的力量在酝酿、在汇聚。
当最后一根营桩被拔出泥泞,当所有辎重勉强捆扎完毕,
当整个赤风军十万将士在凄风冷雨中默默列队完毕,
准备踏上那条不知吉凶的归途时——异变陡生!“噗通!”一声沉闷的响声,
如同重锤砸在泥水里。是距离中军大旗最近的一名百夫长。他猛地扔掉手中的缰绳,
双膝重重砸进冰冷的泥泞之中!泥浆瞬间溅起,沾污了他破旧的战袍。他仰着头,
雨水冲刷着他黝黑粗糙的脸庞,脸上混合着雨水和滚烫的液体,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他死死盯着马背上我的身影,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那声音撕裂雨幕,
带着泣血的悲怆:“大帅——!不能回去啊——!”这声嘶吼,像投入油桶的火星!“噗通!
噗通!噗通——!”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又如同被飓风席卷的麦浪!
以那名百夫长为圆心,跪倒的浪潮瞬间向四面八方汹涌扩散!前排的骑兵,中间的步卒,
后队的辎重兵……十万铁骑,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
铠甲碰撞声、兵器拄地声、膝盖砸进泥水的声音……汇成一片震撼天地的轰鸣!泥水飞溅!
十万名浴血余生的赤风军将士,在冰冷的北境荒原,在瓢泼大雨之中,如同沉默的铁色群山,
轰然跪倒!他们的头颅深深垂下,沾满泥浆和血污的脊背倔强地挺直,向着他们统帅的方向。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冰冷的铁甲,冲刷着他们疲惫而坚毅的脸庞,
冲刷着这片浸透了他们兄弟鲜血的土地。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和十万铁骑沉重如山的呼吸。那是一种无声的控诉,一种悲壮的祈求,
一种足以让山河变色的力量!“大帅——!”无数个声音终于汇聚成一道撕裂苍穹的洪流,
带着哭腔,带着愤怒,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在荒原上炸响:“赤风军——恳请大帅——自立——!!!”“自立——!!!
”“为王——!!!”声浪排山倒海,冲散了漫天雨幕,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无数双眼睛抬起来,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死死钉在我的身上,那目光里,有绝望,有愤怒,
有忠诚,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期盼!我勒马立于中军旗下,
雨水顺着冰冷的铁盔边缘不断流下,模糊了视线。座下的战马似乎也被这滔天的气势所慑,
不安地踏动着蹄子。手中,那枚第十二道金牌,冰冷坚硬,蟠龙的鳞爪深深硌着掌心。自立?
为王?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头。身后,秦猛、陈庆,所有将领都已下马,
单膝跪在泥泞之中,头颅低垂,只有紧握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暴露着他们内心的激荡。
老军师谢晦站在我马侧稍后的位置,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他沉默着,
那双苍老的眼睛却锐利如昔,穿过雨幕,越过十万跪伏的将士,望向帝都的方向,
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重。我缓缓抬起手。只一个简单的动作,
那排山倒海、撼天动地的“自立为王”的吼声,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瞬间戛然而止!
十万双燃烧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只抬起的手,整个荒原只剩下风雨的呼啸。
“赤风军——”我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雨,
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开拔!
”“目标——”我握着缰绳的手猛地一紧,勒得战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帝都!
”命令既下,再无犹豫。十万铁骑,如同沉默的黑色洪流,在瓢泼大雨中轰然转向,
踏上了通往帝国心脏的官道。没有欢呼,没有喧嚣,
只有铠甲碰撞的冰冷声响、马蹄踏碎泥泞的沉闷轰鸣,
以及被风雨裹挟着的、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一路无言,
急行军带来的只有沉默的疲惫和越来越深的疑虑。沿途所经郡县,官员避之如蛇蝎,
城门紧闭,守军紧张地握紧兵器在城头张望,如同看着一支来自地狱的军队。
偶尔有胆大的百姓远远窥视,眼神里也充满了恐惧和不解。赤风军的威名,
此刻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军粮补给成了最大的难题,地方官府推诿拖延,
我们不得不依靠出发时携带的有限存粮和沿途高价、甚至近乎强征的方式获取。
怨气在沉默的行军中累积,如同不断加压的熔炉。老军师谢晦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骑着匹老马,总是坠在队伍末尾,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扫过紧闭的城门,
扫过官道两旁萧瑟的田野,扫过士兵们越来越阴沉的脸。第三天傍晚,
扎营在一片稀疏的桦树林旁时,他终于驱马靠近了我。“大帅,”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粮草告急,地方避如蛇蝎……这绝非寻常怠政。
恐怕……”他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朝中已有人,将我们视为叛逆了。
赫连城之死,是导火索,但绝非根本。三年前北境那批莫名失踪的军粮……老朽总觉得,
那才是真正的大患。”他苍老的手指在沾满泥点的马鞍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那玉佩……还有赫连城身上搜出的密信,那火漆封印……绝非北狄之物,
倒像是……”他话未说完,但未尽之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三年前的粮草案,
十万边军差点饿死沙场,最终查无实据,成了悬案。赫连城身上的宫廷玉佩,
密信上那特殊的、带着隐秘徽记的火漆封印……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
被一条名为“赫连城”的线隐隐串联起来。“知道了。”我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
目光越过他,投向营地外无边的黑暗。帝都,就在前方不远了。那里等待我的,是刀斧手?
是囚车?还是……一个早已设好的、更深的陷阱?第四日清晨,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曦刺破厚重的云层,灰白色的帝都城墙,如同一条蛰伏的巨兽,
终于出现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高大、厚重、沉默,带着历经千年的沧桑和不容侵犯的威严。
“停!”我勒住战马,手臂猛地抬起。号令层层传递下去,如同涟漪扩散。十万铁骑,
这支沉默的黑色洪流,在距离帝都巍峨城门尚有三箭之地的地方,骤然停止。动作整齐划一,
如同演练过千百遍。铁甲摩擦声,战马喷鼻息的声音汇聚,
形成一片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嗡鸣。荒原上只剩下风掠过枯草的沙沙声,
以及十万双眼睛投向前方那座巨大城池的、冰冷而戒备的目光。城头之上,早已是旌旗林立,
甲胄森然!密密麻麻的禁卫军士兵手持强弓劲弩,
冰冷的箭镞在初冬的阳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居高临下,死死锁定着城下的黑色军阵。
一股浓重的、近乎实质的杀伐之气,从高耸的城墙上弥漫下来。
就在这片死寂般的紧张对峙中,帝都那两扇沉重无比、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巨大城门,
在无数绞盘绳索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地、沉重地开启了一道缝隙。一队仪仗率先涌出。
金瓜钺斧,节旌旗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紧随其后的,
是两队盔明甲亮、手持长戟的宫廷侍卫,他们面容冷峻,步伐整齐,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
最后,一架由三十六名力士抬着的巨大、金碧辉煌的御辇,缓缓驶出了城门洞的阴影。
御辇之上,端坐着帝国的至尊——女帝云昭。她身着一袭玄端冕服,庄重威严。冕冠之上,
九旒白玉珠串垂落,遮挡了部分容颜,却更添神秘与威压。阳光穿透云层,
恰好落在她的冕服之上,金线绣成的蟠龙熠熠生辉。然而,这无上的威仪,
却被她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悲恸和怨毒彻底撕裂了。御辇在城门前空阔之地停下。
云昭猛地站起身,九旒珠玉在她激烈的动作下剧烈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甚至不顾仪态,几步冲到御辇的最前端栏杆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利箭,
越过三箭之地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钉在我的脸上!“萧绝——!”她的声音尖利高亢,
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刺破了战场死寂的空气,清晰地传遍城上城下,
“朕的赫连!朕的挚爱!他何罪之有?!你竟敢……你竟敢在北境战场,擅杀朕的督军!
谁给你的胆子!?”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着,泪水夺眶而出,
在她苍白美丽的脸颊上肆意流淌,冲花了精致的妆容,显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凄厉。
她一手死死抓住御辇的雕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颤抖地指向我,
如同控诉着世间最大的罪恶:“你杀了他!你杀了朕此生唯一所爱!萧绝,你罪该万死!
万死难赎其罪——!”她的控诉声嘶力竭,充满了失去挚爱的绝望和身为帝王的暴怒。
这悲情的一幕,瞬间感染了城头许多不明就里的守军和远远观望的百姓,
低低的议论声和同情、愤慨的目光开始在城上弥漫。我端坐马上,冰冷的雨水早已停歇,
但寒意似乎更深了。女帝的控诉如同尖刀,但我脸上的肌肉如同磐石,纹丝未动。
直到她那带着血泪的控诉在风中回荡,
城上城下的情绪被煽动到顶点之时——我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这个动作,
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直护卫在我身侧、如同铁塔般的亲卫统领雷虎,
猛地从马鞍旁摘下一张巨大的、蒙着厚厚牛皮的硬弓。他臂力惊人,无需下马,
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硬生生将那需要两人才能拉开的重弓拉成满月!
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咻——!”一支特制的响箭带着凄厉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
如同流星般射向帝都城门左侧不远处、一片早已收割完毕、只剩下枯黄茬子的开阔田地!
“轰隆——!”就在响箭落地的刹那,那片看似毫无异状的空地猛地炸开!泥土翻飞!
早已埋伏在浅坑中的一队赤风军死士掀开伪装,合力推动着一架沉重之物!
一架巨大的、用整根巨木钉成的粗糙十字架,被几十名死士奋力竖起!十字架顶端,
牢牢钉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正是赫连城!
他华丽的督军战袍早已被血污和泥土浸透,破烂不堪。
胸口那个巨大的、被长槊贯穿的创口狰狞可怖,凝固的黑血触目惊心。他的头颅低垂,
曾经俊美、带着戏谑傲慢的脸庞此刻一片死灰,沾满泥泞,
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睛还残留着一丝临死前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啊——!”城门之下,
女帝云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如同被最残忍的利刃刺穿了心脏!她身体剧烈一晃,
若非旁边的内侍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栽下御辇!她死死捂住心口,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
巨大的痛苦和惊骇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汹涌而出。而城下,赤风军阵列前方,
数名士兵早已准备好。他们迅速上前,两人一组,高高举起几面临时赶制的巨大木板!
木板上,赫然钉着一封封保存完好的密信!信纸在寒风中哗哗作响,
上面清晰的字迹和那特殊的、带着隐秘徽记的猩红火漆封印,在惨淡的阳光下,刺眼无比!
“赫连城!北狄细作!罪证确凿——!”雷虎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声,
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惊呼和骚动!他声震四野,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
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通敌密信在此!证据确凿!其罪当诛——!大帅阵斩此獠,
解北境倒悬之危!何罪之有——?!”雷虎的吼声如同平地惊雷,
将“细作”、“通敌”、“罪证确凿”几个血淋淋的字眼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城头之上,刚刚被女帝悲情煽动起来的同情与愤慨瞬间凝固,如同被投入冰窖。
无数双眼睛惊疑不定地聚焦在那几面高高举起的木板上,
聚焦在那些随风哗哗作响、盖着猩红诡异火漆的密信上。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
质疑、震惊、后怕的情绪取代了之前的激愤。女帝云昭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比身上的玄端冕服还要暗沉。
那极致的痛苦和暴怒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惊惧与难以置信的疯狂所取代。
她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九旒白玉珠串疯狂地晃动着,发出杂乱无章的碰撞声。
她死死盯着那些钉在木板上的密信,又猛地看向十字架上赫连城那死寂的面容,
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碎裂。
“不……不可能……是你……是你伪造的!萧绝!你构陷忠良!你……”她的声音尖利刺耳,
带着崩溃般的歇斯底里,试图否认眼前的一切。然而,那猩红的火漆封印,
那特殊的徽记纹样,对于熟悉宫廷隐秘的人来说,太过刺眼,刺眼到足以击碎她最后的幻想。
就在她语无伦次的尖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