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睁眼，呼吸依旧绵长而微弱，像一具真正沉睡的躯壳。
但耳朵却在捕捉每一句对话的间隙。
“37床刚才确实脱离了束缚。”
一名护士低声说，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被楚昭听进耳里，“监控拍到他滑到了35床旁边，动作……不太像无意识抽搐。”
“植物人能抽搐出战术规避动作？”
医生冷笑，“别自己吓自己。
脑干都烂了，还能精准施针？
你信中医能治室颤？”
“可心律是自己恢复的，除颤都没来得及用……巧合。
应激性自主神经反射。
这类案例文献里有记载。”
说话的是ICU主任，脚步沉稳，皮鞋在地砖上敲出两短一长的节奏，“把录像调出来，上报医务处备案。
这种事不能传出去，否则又是一堆‘神医’‘奇迹’的谣言。”
脚步声渐远，门被轻轻合上。
楚昭依旧闭目，喉结微动。
他知道，伪装不能太久。
那针己出，气血己动，真相藏不住了。
半小时后，会议室。
投影幕布上是监控画面：一个瘦削的身影从病床上挣扎起身，右腕挣脱固定带，单膝跪地滑行，右手抬起，触碰邻床患者胸口，三秒后倒地。
“看清楚了。”
主任指着画面，“他只是碰了一下。
没有器械，没有操作，什么都没有。
这种‘民间疗法’的传播比病情本身更危险。”
没人注意到，就在画面切换的瞬间，楚昭睁开了眼。
他缓缓坐起，动作迟缓，仿佛刚从长久的昏沉中苏醒。
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肩上，手臂青筋凸起，指节泛白，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阻力。
“《素问·举痛论》有言：‘惊则气乱，恐则气下，逆则气上’。”
他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此乃厥逆，非心源性室颤。”
会议室骤然安静。
主任猛地回头，眉头拧紧：“你什么时候醒的？”
楚昭没回答，只抬眼看向对方：“若真是室颤，电击为何未用，心律却复？
若非气血逆行，何以脉象结代、乍疏乍密？”
“你懂脉象？”
主任冷笑，“你连血压计都不会看。”
“我懂《难经》。”
楚昭缓缓道，“也懂你们漏诊的病因。
那战士受惊在先，负伤在后，情志骤变，气机逆乱，心阳欲脱。
你们用肾上腺素，是推火入油锅。”
“荒谬！”
主任拍桌而起，“你一个脑损伤患者，凭什么质疑诊疗方案？”
“我不是质疑。”
楚昭垂下眼，指尖在床单上轻轻一划，仿佛在模拟针路，“我是陈述事实。
若诸位不信古法，大可复查患者心脏。
取胸骨旁长轴切面，查二尖瓣前叶活动度。
若有改善，说明气机己通；若无变化，我愿认妄言。”
空气凝滞。
一名年轻军医悄悄翻开手机里的《黄帝内经》电子版，手指停在“九气为病”一节，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院长沉吟片刻，拨通电话：“安排超声心动，立刻。”
——超声科。
技师手持探头，手法标准，却刻意避开了二尖瓣关键切面。
屏幕上的血流信号模糊，反流区域被阴影遮盖。
“设备有点干扰。”
技师低声说，“图像不太清晰。”
楚昭靠在轮椅上，由护士推行，目光落在屏幕上。
“换个角度。”
他忽然开口，“探头外旋十五度，加压两毫米。”
技师一怔：“你说什么？”
“胸骨旁长轴切面，聚焦二尖瓣前叶。”
楚昭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你刚才漏了收缩期前向运动征象。”
技师手一抖。
这手法，是高阶心超的隐***，连主治医师都不一定掌握。
他迟疑片刻，依言调整。
图像骤然清晰。
原本重度反流的二尖瓣区域，血流信号减弱七成以上，瓣叶启闭幅度恢复近八成。
心室壁运动协调，无节段性异常。
“这……不可能。”
技师喃喃，“三天前还是西级反流，怎么可能自愈？”
“不是自愈。”
楚昭淡淡道，“是气机复通。
气血归位，脏腑自调。”
院长盯着屏幕，脸色变了。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加密号码：“老张，我是军区总院王振国。
我们这里……出事了。
有个病人，一针让重度瓣膜反流恢复八成。
不是手术，不是药物，是针灸。
对，就是字面意思的针灸。
你们那边……有没有类似案例备案？”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
“启动一级观察程序。”
声音低沉，“代号‘玄医’相关信号再现，不排除特殊个体觉醒可能。”
——消息没压住。
当晚，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被匿名上传。
标题只有八个字：“植物人出手，三秒救活战友”。
评论区炸了。
“假的吧？
植物人能翻身？”
“心电图变化是真的，我截了图，从室颤到正弦波，时间对得上。”
“军区医院内部流出消息，复查确认心脏功能大幅恢复，专家集体沉默。”
“这要是真的，诺贝尔医学奖得改写历史。”
热搜第三，词条被标为“敏感内容”，三小时内两次下架，又两次复活。
医院走廊，脚步声多了起来。
楚昭躺在病床上，双目微闭，手指在袖口内轻轻摩挲那枚银针。
他听见了——两组不同的皮鞋声，一组是军用制式，一组是商务皮鞋，鞋底偏硬，步伐极稳，像是在巡视领地。
他知道，风己经来了。
有人想把他当标本，有人想把他当武器。
他睁开眼，望向天花板。
“医者，非奇技淫巧，乃顺天之道。”
他轻声说。
没人回应。
他闭上眼，将银针缓缓退回袖中暗槽。
掌心那道龙纹微微发烫，像一块沉睡的烙印被悄然唤醒。
走廊外，一双皮鞋停下。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