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
刺鼻的霉味混合着灰尘和一种铁锈似的、若有若无的腥气,狠狠灌进林墨的鼻腔。
他猛地睁开眼。
视线糊得像蒙了层血。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扯得肺管子生疼,像是刚刚被人死死掐住脖子又突然松开。
冰冷。
身下是硬邦邦的水泥地,冰凉刺骨,只垫了层薄得透光的烂褥子。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他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破旧的背心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包骨头的胸膛上。
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最后的画面碎片般扎进脑子。
医院惨白惨白的墙。白得晃眼。
妈那张脸。枯槁,蜡黄,眼窝深陷得像两口枯井,只有绝望在里面打转。她的嘴唇翕动着,没声音,但他知道她在说“墨儿,妈疼…”
然后是拳头。
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砸下来。砸在肋骨上,咔嚓一声脆响。剧痛。更多的拳头。雨点一样落下来。狰狞的脸,凶狠的骂声。“还钱!狗东西!打死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一切。
“我死了?”林墨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气音。茫然地转动眼珠。发黄的墙壁,墙皮剥落一大块,露出里面黑黢黢的砖。头顶一盏蒙满油污的灯泡,钨丝发出苟延残喘的红光。熟悉的霉味,熟悉的破败。
这不是阴曹地府。
他艰难地抬起灌了铅似的胳膊,摸向床头。手指颤抖着,碰到一个硬塑料的东西。
是那个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廉价塑料闹钟。绿色的荧光数字幽幽亮着。
看清数字的瞬间,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松开!
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日期!
那日期!是十年前!
“十…十年前?”他喉咙发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太大扯到不知哪里的伤,疼得他眼前又是一黑。但他顾不上,踉跄着扑到那扇狭窄的、糊着厚厚油污的窗户边,用力推开。
吱呀——
老旧的铁窗发出刺耳的***。
外面,是记忆深处那个破败混乱的老城区。低矮的砖房挤在一起,污水横流的小巷,远处高耸的烂尾楼像个巨大的灰色墓碑戳在天边。
阳光刺眼。
***是十年前!
“我回来了!”巨大的狂喜还没冲到喉咙口,就被更汹涌、更黑暗的东西彻底淹没。
陈天豪!
那张虚伪的脸!那张总是带着笑,眼神却像淬了毒蛇汁的脸!猛地占据了他整个脑海!
父亲!那个一辈子老实巴交的男人,捏着破产通知书,站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的背影。风很大,吹乱了他花白的头发。然后,像片枯叶一样飘了下去。楼下刺耳的刹车声,人群的尖叫。
妈的哭喊!撕心裂肺!“老林啊!你走了我们娘俩怎么办啊!”
妈躺在医院病床上,瘦得脱了形,拉着他的手,气若游丝。“墨儿…别管妈了…妈疼…你…你去找天豪…他…他会帮…”
帮?
去找陈天豪借钱?
那个当时已经靠着吞掉林家最后一点产业发达起来的“好兄弟”?
林墨记得自己跪在陈天豪那间豪华办公室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上,像条狗一样哀求。
陈天豪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锃亮,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慢悠悠地品着咖啡。脸上带着那种熟悉的、悲天悯人的假笑。
“林子啊,不是兄弟不帮你。”陈天豪叹口气,放下咖啡杯,声音轻飘飘的,“公司最近也难啊。资金链绷得死紧。你看你爸那摊子,窟窿太大,填不起啊。”
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跪在地上的林墨,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恶毒的怜悯。
“要我说,没钱…那就等死呗。何必拖着受罪呢?对大家都好,是不是?”
等死呗…
那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林墨的心窝,然后用力搅动!
妈最终还是死了。没钱停药,活活疼死在那个冰冷绝望的夜里。
他自己呢?被高利贷追得像丧家之犬。被打断肋骨,像堆垃圾一样丢在臭水沟边,在剧痛和寒冷中,一点一点感受生命流逝…
“陈!天!豪!”
这三个字,每一个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子,带着滔天的恨意!林墨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血红一片!他猛地转身,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布满霉斑和污渍的墙壁上!
砰!
沉闷的响声。墙壁簌簌掉下灰渣。指骨剧痛,皮肉擦破,渗出血丝。
但这点痛算个屁!
压不住!胸膛里那股炸裂的恨意,像火山一样在咆哮!要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杀了他!
一定要杀了陈天豪!
这个念头像毒藤一样疯狂滋长,缠绕住他每一根神经。
不行。
林墨猛地闭上眼,又用力睁开。他狠狠吸了几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杀意。
不能冲动。
现在冲过去,除了送死,屁用没有。陈天豪现在已经是老板了,身边保镖打手不会少。
要冷静。
必须冷静。
他需要信息。需要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需要知道陈天豪在哪里,在做什么。
林墨的目光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扫过。角落那张掉漆的破桌子上,扔着一个老旧的黑色按键手机。诺基亚的,砖头一样厚实。
他走过去,拿起手机。冰凉的触感。开机键按下去,屏幕亮起微弱的蓝光。
手指在按键上移动,凭着刻骨铭心的记忆,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去。
陈天豪的私人号码。十年了,他化成灰都记得这串号码。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嘟声。
每一声都敲在林墨紧绷的神经上。
响了五六声,那边才接起。
“喂?”一个带着明显睡意的慵懒声音传来,拖得有点长,尾音微微上扬,透着一种成功人士特有的、吃饱喝足后的优越感。背景里隐约还有轻柔的钢琴曲。
林墨的眼神瞬间冷得像冰窖里的刀锋。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扭曲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惊喜”,声音更是刻意压得低,带上点局促和底层人特有的那种卑微。
“喂?天豪?是我!林墨!老同学林墨!好、好久没联系了啊!”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哦——?林子啊!”陈天豪的声音瞬间拔高,热情得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那股子虚伪的熟稔劲儿隔着电话线都能闻出来。“哈哈!真是稀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想起给兄弟我打电话了?”
林墨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这熟悉的腔调,这假惺惺的热情!前世就是这声音,哄骗了他爸,掏空了林家!
他暗中咬紧牙关,腮帮子绷出硬棱。
“没…没啥大事,”林墨的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就是…就是听人提了一嘴,说你现在混得特别牛逼?开了大公司,当大老板了?真、真了不起啊!”
“哈哈哈!”陈天豪在电话那头得意地大笑起来,毫不掩饰,“哎呀,小打小闹,小打小闹!就是混口饭吃嘛!比起你林大才子当年在学校叱咤风云,那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哈哈!”笑声里充满了虚假的自谦,却精准地往林墨心口最疼的地方戳——当年的风光,后来的惨败。
林墨攥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吱轻响,泛出青白色。一股邪火直冲脑门,烧得他眼前发黑。
他强压下立刻破口大骂的冲动,喉咙里像是堵了块滚烫的炭。
“唉,别提了…”林墨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认命”,“那都是过去式了…那啥,天豪…”他顿了顿,声音又压低几分,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窘迫,“最近…最近手头有点紧…工地上活不好找,老拖欠工钱…你看…能不能…先借兄弟点周转周转?不多,就…就一千块!发了工钱立马还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
足足沉默了三秒。
这三秒,林墨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咚!咚!咚!
然后,陈天豪的声音再次响起,之前那股子热情和熟稔像是被瞬间抽干,温度骤降,只剩下公事公办的敷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哎呀!兄弟!不巧啊!太不巧了!”陈天豪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夸张的为难,“公司最近刚接了个大单子!几百万的合同!资金全压进去了!账面上紧得叮当响!别说一千,一百块都挤不出来啊!”
他语速飞快,斩钉截铁,堵死了所有可能。
“这样,林子,等哥哥这阵子忙完,资金周转开了,一定帮你想想办法!啊!别着急!天无绝人之路嘛!”这话说得轻飘飘,毫无诚意,纯粹是打发叫花子的套话。
林墨对着出租屋冰冷的空气,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刺骨,没有一丝温度。
果然。
狗改不了吃屎。
他早就知道结果。试探,只是为了确认。确认这条毒蛇,还是那么冷血,那么虚伪。
“哦…这样啊…”林墨的声音瞬间“萎靡”下去,充满了“失落”和“理解”,“没事没事…天豪你忙你的…做大生意要紧…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行!那就这样啊林子!回头有空一起吃饭!”陈天豪的声音立刻又轻快起来,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急切,“我这边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先挂了!嘟…嘟…嘟…”
忙音响起。急促,冷漠。
林墨慢慢地把那台老旧的按键手机从耳边拿开。他脸上的卑微、失落、所有的伪装,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只留下最纯粹的、刺骨的寒冰。
没有愤怒的咆哮。
没有失控的摔砸。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那冰冷深入骨髓,比出租屋的水泥地还要冻人。
他走到那张掉漆的桌子前。桌上扔着几本破书,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林墨伸出手,指尖有些发颤,捏住了那张照片的一角,缓缓抽了出来。
照片上,两个穿着学士服的年轻人,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勾肩搭背,青春洋溢。背景是大学的校门。
左边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带着点书卷气的,是十年前的自己。
右边那个,同样笑得一脸阳光,露出八颗白牙,手臂亲热地箍着自己肩膀的,是陈天豪。
曾经的好兄弟。
后来亲手把他全家推进地狱的仇人!
照片上陈天豪那张脸,此刻在林墨眼中,比最恶心的蛆虫还要扭曲丑陋!那阳光的笑容,每一道弧度都像是淬毒的刀!
林墨死死盯着照片上陈天豪的脸。胸口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恨意,再次沸腾起来,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咆哮!
“等着…”
林墨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铁锈。他伸出食指,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狠狠戳在照片上陈天豪笑容灿烂的脸上!仿佛要透过这层薄薄的相纸,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
“陈天豪…”
“我要你…”
“百!倍!偿!还!”
话音未落——
林墨眼前猛地一花!
视线像是被强电流干扰的屏幕,剧烈地晃动、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看到照片上陈天豪的脑袋上方,大概一寸的位置,凭空出现了一串东西!
一串刺眼的、跳动的、仿佛有生命般的金色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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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像是被滚烫的开水泼到,猛地缩回手!照片差点脱手掉在地上!他瞳孔骤然缩紧成针尖大小!
“什么东西?!”
他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擂了一记,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幻觉?
一定是刚才情绪太激动,出现幻觉了!
林墨用力闭了闭眼,再猛地睁开!
还在!
那串庞大得令人眩晕的金色数字,依旧稳稳地悬浮在照片上陈天豪的头顶!清晰无比!每一个数字都在散发着冰冷、诱惑、又残酷的光芒!
他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脑袋。
数字纹丝不动。
他猛地抬头,环顾这间狭小破败的出租屋。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空无一人。
他再次低头,死死盯着照片。
数字还在。
林墨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像疯了一样,把那张照片翻过来,又倒过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他怎么翻转照片,那串金色的数字,始终如影随形!稳稳地悬浮在照片上陈天豪头顶正上方!就像是被钉死在了那个位置!
心脏在疯狂擂鼓!咚咚咚!撞得他耳膜生疼!
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僵硬、没有丝毫起伏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像是一块冰掉进了滚烫的油锅!
“财富可视化模块激活。绑定宿主:林墨。”
林墨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那声音还在继续,冰冷,死板,不带一丝人类情感。
“检测到强烈掠夺意志。财富掠夺系统核心功能解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