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雪安排的酒店就位于厂区附近，条件算不上豪华，但干净整洁。
放下行李，林浩和孟凡都没什么休息的心思，在酒店餐厅匆匆扒了几口当地风味的炖菜，味道有些怪异，两人都没什么胃口。
“浩子，我看这情况不太对劲。”
孟凡擦着嘴，压低声音，“刚才来的路上你也看见了，这疫情发展太快了。
我爸刚又发信息，说国内管控又升级了，让咱们能早回就早回。”
林浩默默点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国内新闻，心头那股压抑感越来越重。
国内依靠强大的动员能力稳住了阵脚，但代价是近乎绝对的封闭。
而这里，南部港口城市，这种混乱似乎正在失去控制。
“刘小姐，”林浩看向一旁的刘雪，“我们想首接去工厂，尽快开始调试。
如果顺利，我们希望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然后尽快安排回国。”
刘雪对此表示理解：“好的，我明白。
厂里那边我己经安排好了，技术人员都在待命。
我们现在就可以过去。”
工厂距离酒店不过十分钟车程。
这是一家为当地矿业公司提供关键零部件加工和维修的厂子，规模不大，但设备看起来还算精良。
最重要的主角——那台来自华夏的五轴联动机床，己经被妥善安置在恒温恒湿的专用车间里，覆盖着防尘布，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
没有多余的寒暄，林浩立刻投入工作。
他戴上手套，掀开防尘布，露出几床冰冷而复杂的金属身躯。
他带来的不仅仅是调试程序，还有一整套根据对方提供加工材料优化过的参数包。
孟凡则在一旁与厂方的负责人和技术人员对接，核对清单，沟通细节，充分发挥着他销售出身的沟通能力。
时间在忙碌中飞速流逝。
林浩的双手在控制面板、伺服电机、刀库和主轴之间游走，眼神专注而锐利。
他时而凝神静听机床运行的细微声响，时而快速敲击键盘输入指令，时而又拿起精密水平仪测量着基准面。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沉稳和精准，仿佛不是在调试一台机器，而是在与一个沉默的巨人心灵沟通。
厂里的当地技术人员从一开始的客套，逐渐变成了围观的学徒，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他们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如此复杂的设备调试得像一场优雅的表演。
夜幕悄然降临，工业区的灯火次第亮起，但厂区内部却显得比往常安静许多，似乎连夜的喧嚣都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抑制了。
“林工，孟经理，休息一下吧，我让人买了些夜宵。”
刘雪提着一个保温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笑容依旧得体。
“太好了！
快饿扁了！”
孟凡第一个响应，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凑了过来。
林浩也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调试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核心精度己经校准完毕，剩下主要是些功能测试和优化，按照这个进度，通宵加班的话，明天中午前完成所有工作并完成初步培训，大有希望。
三人索性就在车间外的院子里，找了处干净的水泥台坐下。
刘雪带来的是一些当地特色的烤肉卷饼和饮料。
夜风微凉，吹散了白日的燥热，也暂时吹散了萦绕在心头的不安。
就在他们刚吃了几口，闲聊着后续工作安排时，孟凡偶然一抬头，忽然愣住了，随即指着天空惊呼：“快看！
流星雨！
开始了！”
林浩和刘雪闻声抬头。
深邃的墨蓝色天幕上，无数光点正拖着长长的、亮白色的尾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向下坠落。
它们数量极多，分布极广，仿佛天神漫不经心洒下的一把碎钻，又像是无数支射向地球的火焰箭矢。
光芒划破夜空，瞬间的璀璨足以照亮下方仰视的脸庞。
“真美啊……”刘雪仰着头，喃喃自语，眼中倒映着流光溢彩。
这一刻，战争的阴霾、疫情的恐慌似乎都被这超越凡尘的壮丽景象暂时掩盖了。
孟凡更是兴奋地掏出手机，想要记录下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盛景”。
只有林浩，他静静地看着，心中却没有多少欣赏美景的惬意。
他想起新闻里说的“超高速接近”、“不明飞行物”，看着这些远比普通流星更亮、轨迹似乎也更诡异的“碎片”，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他的心脏。
这景象，美得太过妖异，美得令人心慌。
流星雨的巅峰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才逐渐变得稀疏，最终，夜空恢复了沉寂，仿佛刚才那场盛大的表演从未发生。
“太震撼了！
这趟真没白来！”
孟凡意犹未尽地咂咂嘴，低头想看看刚才拍的视频，却突然“咦”了一声，“靠，怎么黑屏了？
刚才还好好的。”
他用力按着开机键，手机却毫无反应。
几乎在同一时间，车间内外原本亮着的灯光，“啪”地一声，瞬间熄灭！
整个厂区陷入了一片突如其来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只有天上稀疏的星月和远处城市本应存在的灯火，能提供些许微光。
但此刻，远处约翰内斯堡市区方向，原本应该是一片璀璨灯海的地方，此刻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抹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怎么回事？
跳闸了？”
孟凡的声音在黑暗中带着错愕。
“不对！”
林浩猛地站起身，心脏骤然收紧。
他快步走到车间门口，尝试按下电灯开关，毫无反应。
他冲到一台带有数字显示屏的设备前，屏幕漆黑。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同样无法开机。
“不是跳闸……”林浩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所有电子设备……都失效了。”
刘雪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急忙跑向停在院子里的越野车，拉开车门，插入钥匙拧动——启动马达只发出了一声无力“哒”的声响，仪表盘一片漆黑，引擎毫无反应。
“车……车也启动不了！”
刘雪的声音带着惊恐。
死寂。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黑暗，更是听觉上的死寂。
平日里工业区惯有的机器低频轰鸣、远处公路隐约的车流声，此刻全部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风吹过厂房屋顶铁皮缝隙发出的轻微呜咽声，以及三人自己粗重而慌乱的心跳。
这种绝对的、笼罩一切的寂静，比任何巨响都更让人恐惧。
“EMP……电磁脉冲？”
林浩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汇。
只有大范围的、强大的电磁脉冲攻击，才能造成这种瞬间全区域电子设备瘫痪的效果。
而那场诡异的“流星雨”……“啊——！”
就在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神不宁时，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工厂宿舍区的方向刺破了死寂！
紧接着，是更多的尖叫、嘶吼、碰撞声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野兽啃噬骨肉的声音传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
孟凡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半块卷饼掉在了地上。
刘雪脸色煞白，下意识地靠近了林浩和孟凡。
林浩浑身肌肉绷紧，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他猛地转身，冲回车间。
在极致的黑暗中，他凭借白天的记忆，摸索着冲到工具墙边，入手是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他抓起了一把最大号的活动扳手，又摸到了一根用于撬箱体的钢钎，将钢钎塞给了跟过来的孟凡。
“拿着！
防身！”
他的声音急促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防……防身？
防什么？”
孟凡接过沉甸甸的钢钎，声音都在发抖。
林浩没有回答，他己经手持扳手，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车间通往宿舍区的门口，屏住呼吸，向外望去。
月光勉强勾勒出厂区的轮廓。
只见宿舍楼方向，影影绰绰地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但他们的动作极其怪异，有的步履蹒跚如同提线木偶，有的则异常迅猛地扑击着什么。
借着月光，林浩清晰地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将另一个穿着工装的人扑倒在地，然后……疯狂地撕咬着对方的脖颈！
温热的血液在微弱的月光下呈现出暗沉的色泽，喷溅得到处都是！
而被咬碎喉咙的那个人，在剧烈的抽搐几下后，竟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肢体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一种浑浊的、非人的灰白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渴望血肉的低吼，扑向了离他最近的另一个奔跑的身影！
丧尸！
这个词如同惊雷般在林浩的脑海中炸响！
电影、游戏里的虚构场景，此刻血淋淋地、毫无征兆地在他眼前上演！
“吼——！”
似乎是嗅到了生人的气息，几个在附近游荡的、眼睛泛着灰白光泽的“人影”，猛地转过头，将空洞而嗜血的目光，投向了林浩他们所在的车间方向！
“退回车间！
快！”
林浩头皮发麻，用尽全身力气低吼，猛地将厚重的车间铁门关上，并用钢钎死死卡住门栓！
门外，立刻传来了沉重的撞击声和疯狂的抓挠声，夹杂着非人的嘶吼，如同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车间内，一片黑暗。
只有三人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以及心脏快要跳出胸膛的擂鼓声。
流星之夜结束了。
而死寂的、属于活尸的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