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硌在青砖上，熟悉的钝痛让我浑身一颤。我盯着供桌上跳动的烛火，喉头涌起血腥味。
三日前嫡姐摔碎御赐花瓶时，瓷片划破我手掌的触感还留在皮肤上。"逆女！
"父亲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家法棍破空的呼啸声近了。我猛地攥紧袖中荷包，
里头装着柳姨娘连夜绣的平安符。前世这棍子打断我两根肋骨时，它被血浸得看不出纹样。
"老爷！"柳姨娘扑过来护住我后背。她身上茉莉香混着药苦味，
和记忆里临终时的气息一模一样。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我抬头看见梅枝擦过雕花窗棂，
一道玄色衣角闪过转角。那人腰间玉佩荡出的弧度，
像极了每年清明在我荒坟前摆供品的那个影子。"还敢走神？"沈玉瑶捏着帕子惊呼，
"父亲您看，她根本不把家法放在眼里！"她指尖蔻丹红得刺眼。前世就是这双手，
在我高热时撤走了炭盆。家法棍砸下来的瞬间，我侧身滚开。青砖"砰"地炸开碎渣，
飞溅的瓷片在父亲官靴上划出白痕。满屋抽气声中，老管家突然跌进来："老爷！
世子爷来取上次借的兵书了！"我趁机把荷包塞回袖袋。铜钱硌着腕骨，
那是前世我咽气时都没能还给陆景昭的二十文——他扮作货郎给我送药时留下的。
脚步声停在垂花门外。沈玉瑶突然掐我后腰："妹妹快认错呀。"她袖中露出半截银簪，
正是前世扎进我脚踝的那支。我盯着她绣鞋上沾的泥。今早她分明去过祠堂后墙，
那里新埋着打碎的花瓶残片。"女儿冤枉。"我重重磕头，"请父亲查验嫡姐鞋底的瓷粉。
"满屋寂静时，听见墙头传来"喵"的一声。海棠猫蹲在墙头，碧绿眼珠像两盏小灯笼。
它颈间金铃的响声，和我坟前那串风铃一模一样。父亲举起的手突然僵住。
垂花门边的影子动了动，玉佩流苏扫过石阶。
我知道陆景昭一定看见了——看见我藏在供桌下的手正死死掐着大腿，生怕这场重生是场梦。
茶盏落地时碎成八瓣，滚烫的茶水溅上沈玉瑶的织金马面裙。她保养得宜的手扬到半空，
蔻丹在晨光里泛着血光。"姐姐恕罪。"我往后退半步，正好让她的巴掌扫过我耳边碎发。
发丝擦过脸颊的刺痛让我想起前世——她也是这样打落我束发的木簪，
让满堂宾客看我披头散发的狼狈相。垂花门传来玉佩相击的脆响。
沈玉瑶的手腕突然被玄色衣袖截住。陆景昭的手指扣在她脉门，
看似轻巧的力道让她整条胳膊都在抖。他另一只手虚扶在我肘间，
拇指恰好按着我前世被银簪扎穿的旧伤位置。"世子爷！"沈玉瑶瞬间变脸，
泪珠要掉不掉地悬在睫毛上，"小妹顽劣..."我低头盯着青砖缝里的茶叶梗。
陆景昭袖口熏的沉水香缠过来，和记忆中那个总在坟前放香囊的气息分毫不差。
他指尖温度透过衣料，烫得我差点甩开手。"沈二小姐可有烫着？
"他声音比前世清明那日更哑。我抬头就撞进他眼里，
那汪墨色下翻涌的痛楚惊得我呼吸一滞。
沈玉瑶突然插到我们中间："世子怎的突然...""兵书。"陆景昭松开手，
从怀中取出蓝布包裹，"上次借的《虎钤经》，烦请转交令尊。"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我袖口，
那里露出半截老管家今早塞的纸条。海棠猫不知从哪钻出来，金铃铛响得人心烦。
它蹭着陆景昭的靴子转圈，突然叼走我腰间荷包。我追着它跑到西苑角门，
看见满树海棠下站着发抖的柳姨娘。"娘？"她慌忙把油纸包塞给我："快吃，
娘刚蒸的桂花糕。"她手指上有烫出的水泡，和前世给我熬药时留下的疤叠在一起。
我掰开糕点，里面果然藏着祠堂后门的钥匙。身后传来枯枝断裂声。陆景昭站在三步外，
掌心躺着我的荷包。海棠猫蹲在他肩头，碧绿眼珠直勾勾盯着我。"你的猫。
"他把荷包递过来，袖中滑出半枚铜钱。我一眼认出那缺角——是前世他扮货郎时，
我攥着咽气的那枚。柳姨娘突然拽我跪下："见过世子爷！"她按着我后颈的力道，
和前世替我挡板子时一模一样。青砖寒气往膝盖里钻，我盯着陆景昭腰间晃动的玉佩流苏，
数到第七下时，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西苑花开得好。"他弯腰扶起柳姨娘，
指尖掠过她袖口补丁时顿了顿，"本侯府缺个绣娘。
"沈玉瑶的尖嗓子突然插进来："世子爷怎么到这种偏僻地方来了？
"她提着裙子跨过月洞门，绣鞋上还沾着打翻茶盏时溅的茶渍。陆景昭转身时，
袖摆扫落几片海棠。花瓣落在我手背上，凉得像前世坟前的雪。他背对众人摘下腰间玉佩，
假装整理绦子时，让那枚缺角铜钱滑进我袖袋。"沈大小姐。"他声音突然冷下来，
"令妹的耳坠..."我下意识摸耳朵，左耳的珍珠果然不见了。沈玉瑶脸色刷白，
她腕上的银镯分明挂着我丢的耳坠——前世她就这样一件件顺走我首饰，
最后连寿衣上的铜扣都没放过。老管家突然冒出来打圆场："老爷请世子爷去书房用茶！
"他佝偻着背经过我身边，袖管擦过我手腕。等那阵薄荷药香飘远，我掌心里多了张新纸条。
海棠猫突然炸毛，冲着沈玉瑶"哈"了一声。她后退时踩到自己裙摆，
发间金步摇勾住了海棠枝。我看着她徒劳地扯头发，
突然想起前世今日——她也是这样被树枝勾住，然后污蔑是我推的。"姐姐当心。
"我上前两步，正好挡住陆景昭视线。指尖掠过她后颈时，我把那枚祠堂钥匙塞进了她衣领。
她惊跳起来的样子，像极了前世被我用死老鼠报复时的表情。
陆景昭的佩剑突然"铮"地响了一声。我回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我藏在袖中的手。
那里攥着老管家新给的纸条，墨迹透过纸背显出"子时"二字。西苑突然起风，
海棠花扑簌簌落满肩头。有一瓣沾在陆景昭睫毛上，他眨眼时，
我看见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和前世躺在棺材里那天的打扮一模一样。柳姨娘跪在我面前，
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得我指尖发颤。"知微，你就认了吧。"她声音抖得厉害，
手指死死攥着我的裙角，"你爹说，只要你认了偷窃的罪名，
就只罚跪祠堂三日……"我盯着她发间那根褪色的银簪。前世她也是这样求我，
后来我被关进祠堂时，她连夜送来的棉被里被人塞了毒蛇。"好。"我轻声应下，
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娘别哭。"她愣住，眼泪凝在眼眶里。
大概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窗外雨丝斜飞，打湿了窗棂。我借着替她拢头发的动作，
把袖中藏着的纸条塞进她衣领——那是老管家给我的，
上头写着沈玉瑶今夜私会情郎的时辰地点。柳姨娘走后，我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左耳垂空荡荡的，珍珠耳坠果然不见了。沈玉瑶偷东西的手法，十年如一日地拙劣。
梳妆匣最底层压着陆景昭送来的拜帖。烫金纹样下藏着山楂糕的甜香，我掰开酥皮，
碎屑簌簌落在桌面上。前世我病得快死时，他扮作货郎翻墙进来，怀里就揣着这家的点心。
食盒底层露出一角纸。我手指发僵，掀开锦缎衬布。退婚书上的墨迹还没干透，
"陆景昭"三个字力透纸背。最下方空白处，画着一只简笔海棠猫。雨声忽然变大。
我抓起油纸伞冲进雨里，裙摆扫过廊下青苔。老管家蹲在墙角修花枝，
剪刀"咔嚓"声正好盖住我的脚步声。"小姐当心路滑。"他头也不抬，
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东跨院方向。沈玉瑶的贴身丫鬟抱着包袱溜进月亮门。
包袱皮一角露出男子汗巾的纹样，和她去年七夕收的那条一模一样。我转身往父亲书房跑。
雨点砸在伞面上，像极了前世咽气时听到的丧钟。书房窗纸透出暖黄的光。
我摸出怀里的私通证据——沈玉瑶写给情郎的信笺，边角还沾着她常用的口脂。正要推门，
突然听见里头茶盏碎裂的声响。"世子这是何意？"父亲声音里压着怒意。"退婚。
"陆景昭的嗓音比雨还冷。我扒着窗缝往里看。他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的碎瓷，
腰间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早上丢的那只珍珠耳坠。
父亲拍案而起："沈家嫡女岂容你如此羞辱！""沈大人误会了。
"陆景昭从袖中抽出一卷画轴，"在下要退的，是家父与令嫒生母定的那桩旧亲。
"画轴展开的瞬间，我咬破了舌尖。画上女子戴着柳姨娘年轻时最爱的玉兰簪，
怀里抱着个襁褓。雨幕里突然传来猫叫。海棠猫蹲在墙头，
金铃铛上缠着我早上丢的珍珠耳坠。它碧绿的眼睛盯着我，突然跃下来抓破我的袖袋。
私通信笺飘进书房，正落在陆景昭脚边。父亲脸色瞬间铁青。远处传来沈玉瑶的尖叫，
她提着湿透的裙摆冲进院子，发间金钗歪斜——正是私会情郎时戴的那支。
陆景昭弯腰捡起信笺。他背对众人时，指尖在唇上按了按，
沾着血渍的拇指擦过画中婴孩的脸。那位置正好是前世银簪扎进我颈动脉的伤疤。
火舌舔上房梁时，我正在数父亲书案上的婚约。李家的聘礼单子压在最上面，
墨迹新鲜得能蹭花手指。前世这张纸送来第二天，我就被塞进了花轿。"走水了！
"老管家的破锣嗓子在院外炸开。我抓起砚台砸向窗户，火星子溅到手背上，
烫出和前世一样的红痕。浓烟里冲出个玄色身影。陆景昭的衣袖扫过我脸颊，
灯油味混着他衣领上的沉水香。他左手拎着半截烧焦的婚书，
右手攥着我今早丢的玉佩——现在那上头缠着海棠猫的金铃铛。"世子爷当心！
"沈玉瑶的尖叫从墙根传来。我转头就看见她提着裙摆翻墙，
纱衣下露出李公子去年送她的鸳鸯肚兜。海棠猫突然从树丛窜出，利爪撕开她三层裙摆。
叮当一声。我"失窃"的玉佩从她腰间坠下来，正好砸在青石板上。玉上那道裂痕，
和我前世咽气时攥着的一模一样。陆景昭突然咳嗽起来。他背对众人擦嘴角，
袖口暗纹沾着血渍。前世他为我收尸那日，咳出的血也这样落在雪地上。"快救老爷的孤本！
"老管家推着水车经过，佝偻的背挡住众人视线。
他枯枝似的手指点了点我袖袋——那里头还塞着沈玉瑶写给李公子的情诗。火势突然转向。
热浪扑来瞬间，陆景昭用身子挡在我前面。他后襟烧出个窟窿，露出腰间绑着的油纸包。
焦糊味里飘出桂花香，是柳姨娘今早偷偷塞给我的配方。"姐姐当心！
"我拽过发呆的沈玉瑶。她鬓发散乱，耳后红痕新鲜得刺眼。墙外传来李公子慌乱的马蹄声，
惊飞满树麻雀。陆景昭突然单膝跪地。他假装扑打衣摆火星，
实则把烧剩的婚书残片塞进我鞋缝。羊皮纸边缘焦黑，唯独"李"字完好无损。
"多谢世子救火。"父亲铁青着脸出现，官靴碾过地上的玉佩，"小女顽劣，让您见笑。
"沈玉瑶突然扑向玉佩："这是女儿......""是民女半月前丢的。"我抢先捡起来，
指尖抚过那道裂痕，"多亏海棠猫。"猫儿适时地"喵"了一声，金铃铛滚到父亲脚边。
铃舌掉出来，露出里头卷着的纸条——沈玉瑶约李公子今夜私会的字据。
火场突然爆出声脆响。梁柱倒塌时，陆景昭拉我退到廊下。他掌心有道新伤，
血珠渗进我腕间红绳。前世我戴这绳子下葬，他来年清明添土时，系绳的梧桐枝已经发了芽。
"世子受伤了？"我故意抬高声调。沈玉瑶立刻凑过来。她衣领散开，锁骨处牙印还在渗血。
陆景昭后退半步，腰间油纸包擦过她手臂，留下道油渍。
"喵呜——"海棠猫突然扑向沈玉瑶发髻。金钗落地时，缠着的男子发带散开来。
李家族徽明晃晃刺进父亲眼里。老管家突然提着水桶冲过来。"不小心"撞翻沈玉瑶的同时，
他往我手里塞了块冰凉的物件——是柳姨娘的玉兰簪，前世她拿这个换钱给我请大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