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云鸢柠喊醒偷懒的徒弟，顾枫林迷迷糊糊的回应着，只是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打架，控制不住。云鸢柠食指点在他的眉心，后者瞬间清醒，睡意全无。
“回去吃饭。”
少年伸个懒腰，问了一个困惑他很久的问题:“师父，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啊？”
不知不觉拜师至今已有一年之久，云鸢柠暗自感叹时光飞逝，今天的心情格外不错，隔着面具的声音也能听出她的笑意。
“师父是神仙，神仙不需要吃饭。”
神仙二字，少年在说书人那听了不知多少遍。
“那神仙要不要上茅房呢？”这是困惑他好几年的问题。
“滚！”
云鸢柠拎着徒弟的后领，一甩手给扔出去，顾枫林在半空中吓得要命，眼睛都不敢睁开，哭爹喊娘的，等落地时正好在家门口，而且毫发无伤，只是在地上打了个滚，有些狼狈。少年暗自称奇，想着自己也要成为像师父一样厉害的神仙。
而且是不用上茅房的那种！
因为清明节，村里人难得放松了下来，各去自家祖墓前烧香祈福，庇佑今年五谷丰登。天上飞着各式各样的风筝，孩童在底下拽着绳子，呵呵笑，天真烂漫。
顾枫林自然也在其中，风筝是顾惜墨做的，结构很简单，风筝上顾惜墨亲手写了四个字——凌云之志。被顾颜青嘲讽土鳖，后者自己做的风筝上写着白头偕老，送给苏幕遮，苏幕遮大为高兴，结果连飞都飞不起来，被苏幕遮一顿胖揍。
“去年写的好像是早生贵子，也没飞起来。”
大儿子在旁边看戏，摇头失笑，云鸢柠跟在顾枫林身边，若有旁人看到这温馨的一幕，怕也会感到心头温暖。
风筝飞的很高，只是不知这凌云之志，是他顾惜墨的，还是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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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沙漠，狼烟四起。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指的便是此处。不过若想在这荒漠里找条河，可谓难如登天。也并不是说没有，像那条天杀河，直通大海，比起长江也不遑多让，让蛮族占据了，他们沿河建城，繁衍生息。
这里是武朝北部最后的防线，将士们的身后就是万家灯火。
绝境之人退无可退。
战场尸横遍野，对立两边，驻扎武朝兵队和荒朝的军队，白天经历过数场厮杀，两边将士都格外肃杀和疲惫。
荒朝是蛮族人所建，蛮族是中原武朝人对北方人的蔑称，意思就是讽刺他们野蛮未化，粗鄙不堪。可蛮族天生身体素质就比中原人要强，中原灵气更加浓郁，所以蛮族眼馋这块宝地几百年了，甚至上千年。
在武朝的全盛时期，曾将北方的蛮族一路杀到北海之滨，但中原将士们难以适应蛮族恶劣的环境，水土不服，无法发挥十成实力。再加上在北海之滨，又有蛮族老祖留下的后手，因此没能彻底消灭他们，留下后患。但蛮族也元气大伤，老实了三百多年，直至最近武朝皇帝贪图享乐，国力衰竭，他们才敢挑起战争。
大帐内，武朝戍边大将军正愁眉苦脸。
行兵打仗最主要的是什么？
无疑是粮草。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可国力衰竭致使他们边疆的粮草紧缺，若不是北方的百姓供给再加上抢夺蛮军的粮草，将士们早就饿死了，更别提打仗了。
戍边大将军肤硕体胖，长相并不出众，远看就像是一头青色的犀牛。一双眼睛，眼光犀利，不怒自威，不负大将军之位。
可百姓的粮草终究有限，蛮族又把粮草看的很紧，再继续下去，怕是得……
伤天害理之事，又能如何？
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将军深吸一口气，做好最坏的打算。
果然，帐篷被打开，一位战甲浴血的士兵单膝跪地。
“将军，粮草来了！”
大将军有些愣神，
“当真？谎报军情我他娘先斩了你！”
“真的！”士兵又重复了一遍。
“将军，粮草真的来了！是秦王的手下送来的！”
士兵黝黑的脸庞也挂满笑容，大将军的反应其实在他意料之中。
“哈哈哈，粮草，他娘的粮草终于来了啊！”
大将军心情大好，粮草再不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去，让将士们给我好好的大吃一顿，吃饱了明天***蛮族那些狗闸总！”
“是！”
士兵又递上一封信便离去，说是秦王给将军的。将军拆开信封，字数不多。
辛将军，京城之事我也无心与你诉说。戎马一生，我很想问你一句，你会不会累？但我又会憋住，因为我害怕，怕你说会。皇上昏庸无道，大臣尸位素餐，宦官当权，民不聊生！李寅太子和三皇子李颉暗中密谋，设计想杀我以绝后患，如今暗流涌动，将军，我累啊！想我年少意气，所向披靡受封秦王，如今却是有性命之忧，可悲可悲！南边吴朝蠢蠢欲动。如若是你辛将军，作何应对？
李君鸣
辛将军把信封用火烧掉，火光照亮他粗犷的脸庞，目光冷冽盯着火星。
秦王李君鸣，如今潜渊帝的二儿子，从弱冠之年到受封秦王一直拼死沙场，历经大大小小近百场战争，所以两位刀尖上的人惺惺相惜。这并不意味着秦王就是程咬金那种无脑莽夫，他的心机不比那些老不死的差多少，否则不可能活到现在。如今写给他的这封信可圈可点的地方有很多，光是他作为秦王，手握京城部分兵权还写信给他这个戍边大将军就足以让有心人做文章了。这次替朝廷送粮草来边疆，秦王那边怕是更加凶多吉少。
出身微末的他，早年间写给潜渊帝的战守之策不被采纳，还是正值将军李君鸣看到后力排众议采用他，才让他有施展才华的机会，因此只要李君鸣要他做什么，他不会有半点怨言，全力以赴。他辛幼安只效力于秦王而非朝廷，或者是效忠于黎民百姓。
“为了苍生。”
出了大帐，火把照亮四周。将士们生火做饭，一扫先前阴霾。看到将军后，恭敬地行礼，辛幼安笑着点点头，毫无架子的将军深受将士们的爱戴。
不用做饭的士兵大多躺在空地上看天上的星星，仿佛回到小时候躺在房顶。
也有练剑的，也有呼呼睡大觉的，还有已经回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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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清明节是顾枫林一生中最快乐的清明节了，放风筝、踏青、拔河等一系列习俗，云鸢柠这个做师父的一直陪着徒弟，其中拔河比赛输给了王凡。
对付王凡那个怪胎，顾枫林不敢托大，找了村里最强的五个人，加自己六个人，但还是输了，而且王凡是一个人单挑他们六个，还嚣张的说还能打十个！顾枫林不服气，在旁边咬牙切齿，一双天青色的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来，云鸢柠问他想不想变得比王凡还要强，后者却摇了摇头，怒气全无，一脸无所谓。气的云鸢柠在最快乐的时候罚他站桩一个时辰。
清明节后，生活恢复如初，学堂照常开课，顾枫林照常站桩走桩，只是云鸢柠迟迟不教他练剑。
日子过的清闲自在，每天下午顾枫林和小伙伴一起到山上的秘密基地里快活。
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树林里的一间小屋，几个孩子一起建的，后续又大大小小扩建几次，种了一些瓜果蔬菜，又围上了篱笆。
几个熊孩子凑在一起，围着八仙桌吃饭。这顿饭倒也算得上丰盛，猪肉羊肉、花生米和几个小菜，再加上几瓶米酒，叽叽喳喳的聊天扯地，尤其是顾枫林，本来性子就跳，再加上一喝酒，整个人飘飘然，开始胡说八道起来，问他们知道昆仑山吗？就是他爹盖的！知道西方世界的死海吗？就是他哥杀死的！引的王凡频频白眼。
这次小宴会是王凡准备的，可主角硬是被顾枫林给抢走了。他虽说翻着白眼，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
“王不凡，你突破到了武道第四境，到底有多牛叉啊？”
顾枫林一只脚撑在椅子上，脸蛋喝的通红。
“不好说，估摸着打十个你肯定没有问题！”
王不凡这个绰号他很喜欢。
“切，你肯定不会打我的！嗝！”
说着还打了个酒嗝，顾枫林晃了晃脑袋，食指按在眉心。
奶奶的，不管用啊？
听到这话，王凡咧咧嘴。顾枫林比他小两岁，两人从小玩到大，小时候的顾枫林被村里的小狗追着咬，一边迈着小短腿跑一边哇哇大哭，王凡看见后一手将狗提起扔到一边。王凡还经常拿这事调侃顾枫林，后者只能忍气吞声，尴尬地在地上画圈圈。
“你能跟我说说武道的境界吗？师父她都不教我。”
“嗯，武道吗，武道其实不被那些修炼中人认可，说我们就是粗鄙的野蛮人，诋毁我们，讽刺我们，却又害怕我们！武道一途，分九境，从弱到强分别是隐元境、洞明境、瑶光境、开阳境、玉衡境、天权境、天玑境、天璇境、天枢境。不过传闻九境之上还有境界，如今天下最强武夫也不过八境，九境的估计也有，不显山不露水的。我距离那还太遥远，没想那么多。”
一众人听的极为认真，在学堂听课的认真程度都不及此时一半，但要问他们记住了吗，他们也只能支支吾吾。
“这些都是我在书上学的，你们可得多多学习啊，尤其是你啊，枫林……算了算了”
王凡大灌一口酒，叹息一声，开口说道:“这场小宴会其实是我的告别会。”
一时间，孩子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原本热闹的酒桌瞬间安静。
“啥？”
有人问道。
“因为我王凡自命不凡，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能郁郁久居于此，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行走江湖，仗剑走天涯！”
“可你是练拳的呀！”
“那就仗拳走天下！”
“总之就是我要走了，我已经和我爹娘商量好了，枫林，回去和叔叔阿姨还有惜墨说一声，我王凡走了！”
“还有啊，你跟着你师父修炼，一定要听她的话，反正我感觉，你师父一定非常厉害，而你也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我去找你要签名的时候可别翻脸不认人了哈！”
王凡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哈哈哈，我们男人，就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去也！”
说完，王凡真就离开，哪怕酒席还未散场，哪怕自己从小保护到大的小屁孩只是长成了大屁孩，哪怕还未向那位自己暗恋十年的女孩表白。
只是若干年后，他终会为此而遗憾，后悔终身。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如此，莫名其妙的成为心结，可当再想去解它之时，只会物非，人非。
回忆又总会在那时熠熠生辉。
看着敞开的门，哪怕王凡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众人还是目不转睛。
“与君一别，恐无再见之时。”
顾枫林没了兴趣，招呼一声便离开了，一个人惆怅的走在路上，遇到小石头就一脚踢飞，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对着路边的野草一顿输出，最后用力一甩把树枝扔的老远，天公不作美，此时又下起了雨。雨从淅淅沥沥到倾盆大雨，顾枫林抹了把脸，他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云鸢柠默默的看着他。刚拜师时顾枫林就说要学剑要修道，她只说让他先修武把基础打好。先前的走桩站桩只是在打磨基础，远没到正式修道的时候。
云鸢柠的身影缓缓浮现，站在他旁边，滂沱的雨水顿时淋不到他俩半分，被隔绝在三寸之外。“不用太过在意谁的离去，今日的分别只是为他日的重逢做准备。若是担心王凡，大可不必。他性格洒脱，正是江湖性子，在村子里反而束缚了他。而且王凡天赋好，又肯下苦功夫，未来成就很高，说不定会被某个大宗门收下，平步青云。不像你，站桩走桩都不愿意练，恐怕也就我云鸢柠愿意收你做徒弟。”
听完师父的话，少年沉默半晌，表面沉静，内心可是汹涌澎湃。
“师父，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是他深思熟虑后问出来的。
云鸢柠轻柔地擦去徒弟脸上的水渍，轻声道:“答应为师，这是你最后一次哭鼻子。”
少年瞪着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她，“我没哭！”
“嗯，走吧，回家练剑！”
其实云鸢柠并不理解徒弟现在的心情，她来这只有一年时间，少年的往事她不知。
不过她知道，少年在这一刻已然有所成长，毕竟后续的路程，他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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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古人书信没有标点符号，在此用只是方便突出语气，帮助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