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鸾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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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厂西街的晨雾还未散尽,庆云斋门前的铜铃己叮咚作响。

苏晚星将最后一缕青丝绾成低髻,铜镜里映出月白杭绸旗袍上银线绣的缠枝莲,这是苏州老绣娘用劈绒技法绣了整月的珍品。

她伸手调整发间的白玉兰,腕上翡翠镯子碰在黄杨木妆匣上,发出清泠的响。

前院传来学徒阿昌与人争执的声响:"都说了寅时不开门..."话音未落,便听见银元落在青石板上的脆响。

苏晚星蹙眉推开格扇窗,见个穿灰布短打的伙计正往阿昌怀里塞描金拜匣,匣上钤着双狮滚绣球的火漆印——这是天津卫租界洋行才有的式样。

"东家吩咐,务必辰时前送到。

"伙计抹了把额汗,黄包车夫在巷口跺着脚取暖。

苏晚星接过拜匣时嗅到淡淡的沉水香,掀开匣盖的刹那,一枝带着露水的西府海棠正压在洒金帖上。

裴氏实业裴砚之 申时拜会落款处盖着鸡血石私章,朱砂印泥在晨光里红得惊心。

苏晚星指尖抚过"砚之"二字,《灵飞经》的笔锋走势竟与她幼时临的字帖如出一辙。

海棠花瓣里夹着张便笺:闻苏师傅爱海棠,静安寺路西园今晨初绽。

辰时三刻,德顺斋的伙计送来豌豆黄。

油纸包上别着洒金笺:新制的山楂馅,配雨前龙井最佳。

苏晚星捏起块糕点,忽然想起昨夜在六国饭店慈善拍卖会上,那道始终追随着自己的目光。

**(插入回忆场景)**鎏金枝形吊灯下,她正为竞拍明代《文姬听琴图》举牌,忽然听见二楼包厢传来低沉的男声:"三千大洋。

"举座哗然中,她抬头望去,穿藏青哔叽西装的男子斜倚雕栏,江诗丹顿腕表在袖口若隐若现。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翡翠扳指,却在与她目光相触时倏然握紧栏杆。

**(现实线)**"苏师傅,琴室的生漆要补了。

"阿昌的唤声将她惊醒。

苏晚星将拜匣收进多宝阁,转身时发间玉兰落在蕉叶式古琴的冰裂断纹上。

这是前日刚接的修复件,琴腹龙池处的翡翠岳山缺损严重,需用故宫旧藏的明代玉料填补。

申时初,黄包车的銮***惊飞檐下家雀。

苏晚星隔着镂花屏风望去,裴砚之正抬手整理西装驳领,巴黎香水"夜巴黎"的前调混着龙涎香漫进来。

他转身与阿昌交谈时,西装衬里闪过一抹猩红——那是瑞蚨祥最上乘的杭缎,需用太湖蚕丝经七十二道工序染就。

"苏小姐修复的《文姬听琴图》在六国饭店大放异彩。

"他递上哈德门香烟,银质烟盒刻着缠枝莲纹,"不知蕉叶式古琴收多少润笔费?

"苏晚星摇头婉拒,引他至东厢琴室。

推开雕花门的刹那,裴砚之忽然驻足——博古架上的钧窑天青釉莲花尊里,斜插着今晨他送的海棠。

"琴在人在,裴先生不妨先看货。

"她掀开琴囊的动作带着行家的利落。

蕉叶式琴身横陈在花梨木案上,鹿角霜混合生漆的气息与沉水香交织。

裴砚之抚过琴颈断纹,食指第二关节的朱砂痣在日光下红得灼眼。

**(插入儿时回忆)**大雪压弯琉璃厂老槐树的冬夜,十岁的她蜷缩在庆云斋门槛。

穿竹布长衫的少年解下围巾裹住她,掌心朱砂痣映着雪光:"我叫裴砚之,家父在瑞蚨祥做事。

"他将桃木锁系在她颈间,"等你能穿凤冠霞帔了,我来娶你。

"**(现实线)**"暗格里的婚书..."裴砚之屈指轻叩龙池,声线蓦地低哑。

苏晚星用手术刀挑开新补的灰胎,洒金红笺如蝶翼舒展。

展开的刹那,她颈间红绳突然绷断,桃木锁坠在婚书"裴氏长公子"西字上,锁身刻痕与落款钤印严丝合扣。

穿堂风掠过格扇窗,裴砚之将她困在琴案与胸怀之间。

苏晚星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旧照——扎双丫髻的女童坐在秋千上,身后穿立领学生装的少年,分明是年少时的他。

"小满。

"他突然用吴语唤她乳名,指腹摩挲她腕间红痕,"那年你说要穿二十西条绣裙嫁我..."鎏金怀表链缠住她青玉镯,表盖内嵌的照片里,她正俯身修复古琴的侧影。

暮色漫过格扇窗时,德顺斋送来新制的芸豆卷。

裴砚之将茶盏推至她手边:"你五岁时为抢最后一碟,咬破我手腕。

"他挽起衬衫袖口,麦色肌肤上留着月牙状的旧疤。

苏晚星忽然想起昨夜拍卖会上,那道为她一掷千金的声音。

"《文姬听琴图》..."她迟疑开口。

裴砚之轻笑:"挂在裴公馆东厢,正缺位女主人题跋。

"突然握住她沾着糕屑的指尖,"苏小姐可愿屈就?

"更鼓初敲时,他留下鎏金缠枝莲纹请柬:三日后西园海棠诗会,恭候苏小姐品鉴修复的唐代古琴。

苏晚星翻开琴谱准备夜工时,发现夹着张泛黄纸笺——是她七岁时写的《咏棠》歪诗,末尾添着遒劲批注:海棠不及卿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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