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是心电监护仪的尖锐蜂鸣，记忆里则是殷商蟒皮战鼓的闷响。
沈清河掷出的铜爵在空中划出青铜色尾焰，幽蓝火焰触到墙面血字时轰然暴涨，将甲骨文烧灼成焦黑的卜骨纹路。
"按住他的膻中穴！
"沈清河甩出三枚玉琮钉入地板，青铜铃悬在小哲天灵盖上剧烈震颤。
林夏扑过去时触到男孩冰冷的皮肤，皮下竟有细小的金属丝在游走，仿佛三千年前的青铜铸造术正在重塑这具身体。
诊疗室突然陷入绝对寂静。
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黑屏，玻璃上的冰裂纹却开始流动，汇聚成河图洛书的图案。
小哲胸腔里传出金玉相击之声，七枚染血的甲骨从喉咙里咳出，落地拼成北斗七星的阵势。
"他成了人形卜骨。
"沈清河割破指尖，将血滴在摇光位的甲骨上，"问卜者必须献祭等重的记忆。
"林夏还未及反应，腕间的"娩"字突然灼烧起来。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商周少年子昭在暴雨中折断佩刀，用刀刃接住巫女妇嫄分娩时的胎血；戴青铜面具的巫祝将染血刀锋插入军铃，铃舌化作半面昆仑镜；新生女婴的瞳孔深处，倒映着二十一世纪诊疗室的穹顶。
"原来双生子是..."她话音未落，北斗阵中的甲骨突然立起，锋利的边缘割破她的掌心。
血滴在甲骨刻痕上，竟发出龟甲灼烧时的噼啪声，青烟中浮现出三千年前的画面：牧野之战的黎明，子昭怀抱啼哭的女婴跪在周武王马前。
巫祝捧着昆仑镜碎片高呼："此子承血铃而生，当为镜界之钥！
"武王剑锋划过婴儿襁褓，青铜铃的兽面纹突然睁开双眼。
现实中的小哲发出非人的咆哮。
他的脊骨凸起成青铜钟钮的造型，皮肤下浮现出编钟的枚钉纹路。
沈清河扯开衣襟，心口的镜片迸射青光，在空气中投射出藏时阁的全息影像——橱窗里的唐代海兽葡萄镜正在龟裂，镜面映出的却是商周战场的星空。
"时辰到了。
"蓝衣客人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
诊疗室墙壁如蜡般融化，露出藏时阁的博古架。
那个神秘的行李箱自动开启，三百六十片螺钿飞舞而出，在北斗阵上方拼成浑天仪的形状。
林夏的耳坠突然浮空，与子昭的断刀残片产生磁吸。
当两件信物相撞的刹那，青铜铃轰然炸裂，裹着胎血的昆仑镜碎片径首没入小哲的眉心。
男孩的惨叫声中混杂着妇嫄分娩时的哀嚎，整栋大楼开始高频震颤。
沈清河抓住林夏跃出窗外。
在坠落的瞬间，她看见每个窗口都映出不同时空：二楼病房正在上演武王斩婴的仪式，三楼走廊游荡着戴青铜面具的阴兵，而他们身下的地面己化作沸腾的血池。
"抓紧！
"沈清河挥袖甩出素纱禅衣残片。
轻若无物的纱衣在空中展开，竟承托住两人下坠之势。
林夏低头看见纱料上浮现未央宫的火势图，左袖的焦痕处跳出点点星火，将袭来的青铜箭矢熔成铁水。
落地时藏时阁的门环正在渗血。
蓝衣客人立于阶前，油纸伞旋转间抖落江户时代的夜光螺钿，每片贝壳都映出小哲在不同时空的影像。
最骇人的是伞骨末端挂着的民国蜡筒，正播放着燕翎的《抗金兵》选段——唱词竟与牧野之战的甲骨卜辞完全契合。
"昆仑镜认主了。
"沈清河抚过心口镜片的裂痕，"那孩子现在是连接所有时空的枢纽。
"他突然咳出荧蓝色液体，在地面凝成"丙寅"二字。
诊疗室方向传来古老的号角声。
林夏转头望去，整栋大楼己化作参天青铜神树，枝桠间悬挂着历代战争遗骸。
小哲坐在树冠处的鸟形神龛中，周身缠绕着刻满甲骨文的锁链，每根锁链尽头都系着一面破碎的昆仑镜。
"比干挖心七窍不死，是因其心化作了问卜之器。
"蓝衣客人轻触伞柄机关，蜡筒里飘出陈默的盲文声谱，"现在这孩子的脏器，正在重演那段历史。
"沈清河突然拽过林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镜片割破她的掌心，血液渗入裂纹的刹那，她看见三千年前的真相——昆仑镜根本不是法器，而是巫祝用双生子心脏熔铸的占卜工具。
镜中倒映的星空不过是血脉偾张时，心脏瓣膜跳动的轨迹。
藏时阁突然剧烈震动。
二楼屏风轰然倒塌，露出从未见过的青铜祭坛。
老陈皮正在坛前焚烧甲骨，烟雾中浮现出妇嫄被剖开的腹腔，半面昆仑镜嵌在***壁内，镜中映出的正是此刻的祭坛场景。
"循环开始了。
"沈清河的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当第五次血月升起时，那孩子的心脏会彻底化为卜骨。
"他掰断玉琮掷向祭坛，飞溅的碎片中，林夏看见自己跪在商周祭坛上的身影——腕间"娩"字正在融化成青铜溶液。
蓝衣客人突然撑开油纸伞。
三百六十片螺钿在空中组成星图，民国蜡筒里传出燕翎的绝唱："妾身愿化荆轲刃，刺破阴阳问古今——"最后一个高音刺破云层，血雨中浮现出五卷不同时代的战争画卷。
林夏在眩晕中抓住最后一丝清明。
她腕间的青铜溶液突然凝固成钥匙形状，插入藏时阁地板的锁孔时，整间店铺开始向下旋转。
当青铜神树从地底升起时，她终于看清树干上镌刻的终极谶语：所有救赎都是更精致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