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过懂事的女人
一睁眼，她就察觉了床边的两道视线。
贺枝转过头，看到己经穿戴整齐的莫家少主正坐在床边的软椅中，沉默地望着她。
她瑟缩了一下，在被子里的手攥紧了床单，阻止自己发出尖叫。
——那张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脸就在眼前，真的让人很难把持得住。
“早上好，贺小姐。”
莫凌徵眸光动了动，开口时声音有些低哑。
贺枝拉着被子坐起来，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垂坠着在她脸侧勾勒出柔和的弧线。
莫凌徵视线移向别处，抬手把另一张椅子上叠好的衣物递过去：“我回避一下吧。”
贺枝接过，倒是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上演什么脸红尖叫的戏码，只是轻轻笑了笑：“不用了，我去洗漱一下。”
说着她便去了卫生间。
她能感觉到，座椅上的男人一首望着自己。
是因为她太过淡定，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等贺枝出来时，莫凌徵还保持着原来的坐姿，像是出了神。
不过窗帘被拉开了，房间内不再昏暗，贺枝发现他旁边的小桌上，己经摆了早餐。
精致的点心和粥品在包装盖解开后，开始散发出香气。
贺枝认出了那味道。
是城南那家老字号的出品，种类也是她喜欢的那几样。
……应该说，是她“曾经”喜欢的。
为了避免被联想，自从成为“贺枝”以后，她刻意改变了许多过去的喜好，桌上的海鲜粥和翡翠饺就在其中。
贺枝的呼吸滞了一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此时她心里的震惊并不亚于刚才在卫生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满身痕迹的时候。
她猛地看向莫凌徵，后者也正回望着她。
“我想你应该累坏了，需要补充点能量。”
莫凌徵开口打破沉默，语调柔和得让贺枝无法将对方与她印象中那个雷厉风行的莫氏少主联系在一起，“这家店是京城的老字号了，出品有保证，你应该会喜欢。”
贺枝一时无法辨认心里翻腾而起的情绪究竟是失落还是庆幸，她飞快地收拾好脸上错愕的神情，朝莫凌徵笑了笑。
“多谢你，莫先生。”
她坐在空置的椅子上，拿起餐具。
绵柔滑软的海鲜粥温热了食道和肠胃，缓解了疲劳。
在国外那几年，她还挺怀念这个味道。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
莫凌徵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心情不错的样子，便看准时机开了口。
他语气很诚恳，拿出一张名片推到贺枝面前：“你可以拿着这个到莫氏旗下的医院，会有专人接待你，帮你做身体检查，还有……处理一下受伤的，咳，部位。”
说到最后，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似乎都染上了一抹薄红。
贺枝叼着勺子，怔怔地望着对方。
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喜欢在行动之前尽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以免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
但变故总是会出现，就像昨天的一夜云雨。
明明她再三确认过，加了料的红酒只有两杯，分别进了那场桃色风波的男女主角的肚子，可本该平安无事的莫凌徵却还是中了招。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种未知的因素让贺枝非常不安。
昨晚的疯狂让她暂时忘记了这事，现在莫凌徵提起，贺枝又想起来了。
不过这也给了她能够毫不顾忌地去看眼前这张脸的借口。
在从前，贺枝可不能这么肆无忌惮。
否则，不管是父亲的警告，还是婚约者的不满，都会让她生活里本就不多的宁静被彻底毁掉。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莫凌徵崭露头角，早早打进长辈们的交际圈，在实践中历练，变得越发优秀。
“贺小姐？”
莫凌徵发现了贺枝正在神游太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贺枝的视线再度有了焦距。
她收回黏在莫凌徵脸上的视线，低头将名片收好。
“好的，莫先生。”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他们只是意外有了一次亲密关系的陌生人，贺枝告诫自己不要忘了这一点。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和之后的安排，很快有了决定：“那这样吧……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会尽快服用紧急避孕药，又或者……您可以请信得过的人买来，我当着您的面——”“贺小姐。”
贺枝觉得自己己经够识趣妥帖了，可莫凌徵打断她的话时，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是开心，反倒声音里有些咬牙切齿地意味。
她有些困惑地看向莫凌徵：“莫先生，怎么了吗？
我觉得这样当场处理了，对彼此都好，您也安心。”
莫凌徵站起身，黑着脸走到窗边，贺枝看到他的肩膀在片刻的紧绷之后，又垮了下去。
他沉着脸又走了回来。
“……抱歉，你说得对，这样处理是最好的。”
男人的声音里愧疚的成分浓重不少，对上贺枝平静的目光后，他似乎被刺痛了，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没想到你会……”“什么？”
贺枝心里那种因为事情失控而泛起的不安又卷土重来，她盯住莫凌徵的眼睛，“莫先生，您好像对我并不陌生？”
明明是她掌控了话题的走向，可问出这个问题后，贺枝自己的心跳也加快了些。
莫凌徵愣了一下，眼中的情绪又复杂了一些。
但他很快给出了解释：“黄家刚把产业迁回国，在京城算是新贵，很受关注。
黄炜松作为难得一见的没有婚配的当家人，他配偶的位置圈里己经有不少人盯着，而你……作为与他一起出现在京城的未婚女性，同样备受瞩目。”
这个答案很正确，也符合莫凌徵的风格，但贺枝总觉得他没说实话。
不过眼下纠结这个问题并不明智。
她己经跟莫凌徵待在一起太久，再这样下去，先不说黄家父女大概率要发现不对，莫凌徵在听说她要吃避孕药之后产生的愧疚感也会被消磨。
毕竟，作为刚刚有过深度交流的两人，他们之间的氛围实在太过缺乏暧昧和温存，甚至有些理智得过了头。
现在莫凌徵还在震惊中带有愧意，给他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后，拉开距离一段时间，让愧疚发酵，才是对这次意外最合理的利用。
正如莫凌徵所说，黄炜松想在京城站稳脚跟，除开黄家的业务要过硬，他自身的婚姻也会是重要的筹码。
而这样一来，贺枝注定不能再跟黄家有太深的绑定，她需要找一个新的靠山，新的幌子，来为自己接下来针对梁子坤的安排做遮掩。
莫家，莫凌徵，就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这也是贺枝昨晚发现事情出乎意料后，半推半就送莫凌徵回到酒店顶层的套房的原因。
这之中也许有她的私心，但更重要的，是她最终还是成功毁掉了梁子坤借助萧韦的帮助重返京圈的可能。
贺枝收拢心绪，静下心享用完了剩下的早餐。
莫凌徵接受了她的提议，让自己的助理从医院里拿来了药，贺枝当着他的面服用了。
望着男人眼中越发沉重的歉意，贺枝舒了口气。
解决了这事，她没再久留，很快向莫凌徵告辞。
“……稍等，”莫凌徵喊住她，看着那张始终平静的清丽面容，他叹了口气，“加个微信吧贺小姐。”
贺枝挑了挑眉毛。
扫码的时候，贺枝心里想着，从前她的朋友们都说想弄到莫凌徵的联系方式并不容易，但这一条在她这里好像不太符合。
然后她看到了对方的头像。
——一张饱和度颇高的，夕阳的照片。
贺枝差一点儿就要脱口而出“你居然还没换”，所幸她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声带，将溢出舌尖的字音变成了：“那么再见了，莫先生。”
房门在身后合上，贺枝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后进了电梯。
她走出酒店大堂，拿出包里的纸巾，吐掉了压在舌根下的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