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存法则
刚才和陆衍舟对峙时攥出的汗渍在掌心蒸发，留下一层黏腻的薄膜。
她看着舞台中央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顶灯的光晕在黑色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像某种史前生物留下的巨大足迹。
"林博士，该您上场了。
"场务举着对讲机小跑过来，黄色工作证随着动作在胸前晃悠，"记住走位标记，介绍完暴龙化石就和陆老师进行互动环节，台词卡给您放这儿了。
"林砚接过塑封好的台词卡，上面"趣味性互动"五个字被荧光笔标得刺眼。
她想起陆衍舟临走时整理西装的动作，指骨分明的手拂过衣襟褶皱，和他过去用镊子夹取玻片时的专注判若两人。
观众席传来隐约的喧闹声，像是潮水拍打岩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追光灯突然打在入口处，暖黄色的光柱里翻飞着细小的尘埃。
林砚深吸一口气，抱着装化石模型的泡沫箱踏上台阶。
脚步声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她看见黑压压的观众席里举起无数手机屏幕，闪烁得像发掘现场夜晚的应急灯。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古生物学博士，林砚！
"主持人夸张的语调裹着回音砸过来，"听说林博士今天带来了超酷的史前访客？
"林砚将箱子放在展台上，金属卡扣弹开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她先取出暴龙头骨模型，台下立刻响起整齐的惊叹。
玻璃展柜的反光在她镜片上投出两道白光，刚好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这是霸王龙的颅骨模型，生活在晚白垩世。
"她的声音比预期的镇定，指尖划过化石表面模拟的咬痕，"注意观察它的牙齿结构——呈圆锥形，带有锯齿状边缘，这种形态适应于切割软组织。
"观众席前排有个小男孩突然站起来："老师！
霸王龙会吃自己的女朋友吗？
"哄笑声浪差点掀翻屋顶。
林砚扶了扶眼镜，余光瞥见侧幕条后一闪而过的灰色西装下摆。
她想起五年前那个雨夜，陆衍舟蹲在实验室门口，手里捏着被她摔碎的情侣杯残片，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地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不会。
"林砚的回答斩钉截铁，"恐龙的社会行为目前没有发现配偶相食的证据。
但某些物种在繁殖期会有激烈竞争——比如三角龙，它们会用额角进行争夺。
"她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不过古生物学界公认，食草恐龙的求偶行为比某些哺乳动物更加理性，很少因为争夺配偶发生致命伤害。
"侧幕条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林砚没有回头，慢条斯理地取出三角龙股骨模型："这块化石上的痕迹是典型的霸王龙齿痕，但愈合组织表明受害者成功逃脱。
这告诉我们——""告诉我们史前世界也有抓马大戏！
"陆衍舟的声音突然从舞台另一侧响起，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他穿着白衬衫配牛仔外套，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腕上那块她送的地质罗盘手表——表盘玻璃裂了道缝隙，像道凝固的闪电。
林砚感觉后颈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陆衍舟径首走到展台前，指尖几乎要碰到她握着化石的手背。
古龙水味混着松节油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那年她在他实验室发现松节油可以清除化石上的顽固污渍，结果两个人把整面墙都喷成了磨砂质感。
"我们林博士还是这么喜欢追根究底。
"陆衍舟对着镜头笑得灿烂，膝盖却不着痕迹地顶住展台侧面，阻断了她后退的可能，"不过最新研究显示，某些肉食恐龙的社群结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比如去年在蒙大拿发现的艾伯塔龙集群化石，证明它们可能存在合作捕猎行为。
""合作捕猎和情感维系是两个概念。
"林砚偏过头，鼻尖差点擦过他的锁骨，"就像人类社会也有契约婚姻和商业伙伴。
""说到人类社会——"陆衍舟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吹动她耳边的碎发，"林博士觉得，用碳十西测年法，能不能算出前任心里的余烬还有多少放射性？
"这个问题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刺入她最柔软的地方。
台下的惊呼和口哨声被隔绝在外，林砚只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五年前那个凌晨，她把陆衍舟所有物品打包扔在楼道，其中就有他熬夜做的碳十西测年数据图表。
他当时红着眼问她："林砚，我们的感情在你眼里，是不是也需要误差分析？
""理论上可以。
"林砚用镊子夹起一片恐龙牙齿模型，金属工具轻微颤抖，"只要样本量足够大，并且排除所有干扰因素。
不过现实世界的情感干扰项太多，比如——"她故意停顿，看着陆衍舟瞳孔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名利诱惑造成的误差值。
"陆衍舟的手指猛地攥紧展台边缘，指节泛白。
林砚注意到他左手食指有道新鲜的伤口，缠着创可贴——和她当年用手术刀划的位置一模一样。
当年她笨手笨脚地给他包扎，血浸透纱布时他还笑着说："没事，正好给我的疼痛神经做做同位素标记。
""所有科学结论都需要可重复性验证。
"陆衍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包括曾经被推翻的理论。
"他突然抬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带着创可贴边缘的胶痕，"就像这些暴龙牙齿化石，最初被认定是某种蜥蜴的爪子。
"林砚像触电般后退半步，后背撞到展台上的金属支架，发出闷响。
观众席的尖叫声浪让她头晕目眩，主持人夸张的"哇哦"声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
她看见陆衍舟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是更深的复杂情绪，像暴龙化石层下未解的地质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