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倒映着他惶惑的影子，新换的锦袍在风中簌簌作响，反倒更衬得他局促不安。
“哎哟！”
冷不防撞上堵肉墙，兰启踉跄着跌坐在地，腰间玉坠硌得生疼。
抬头望见来人，心猛地悬到嗓子眼。
“对不住！
对不住！
张师兄！”
兰启慌忙爬起，沾着灰尘的手掌在新衣上蹭出灰印。
张鑫居高临下盯着他，狭长的丹凤眼突然弯成月牙。
“我当是谁？”
他伸手挑起兰启下巴。
“几日不见，咱们的杂役师弟也学会人模狗样扮主子了？”
兰启涨红着脸后退，却被对方揪住衣领动弹不得。
张鑫凑近时酒气喷在他脸上。
“这身云锦天蚕绸，可是连内门弟子都难得一见的好料子。”
他指尖划过衣摆暗纹，突然用力扯下枚玉扣。
“说！
是不是偷了哪位师兄的？”
“没有！”
兰启猛地挣扎，脖颈被勒出红痕。
“这是...这是朋友送的！”
“朋友？”
张鑫夸张地仰天大笑，将玉扣抛着玩。
“你这种连工钱都拿不到的下等人，也配有朋友？”
他突然逼近，压低声音冷笑。
“我劝你识相点，趁早交代来历。
否则...”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铜锣开道声，他随手将玉扣塞进袖中。
“先让你逃过这遭！”
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摸着空荡荡的袖口，心跳如擂鼓。
阿晴送的新衣非但没带来体面，反倒像道枷锁，将他困在更难堪的境地。
朗朗晴空骤然翻涌墨色云涛，震耳欲聋的雷鸣轰然炸响，仿佛天地都在震颤。
兰启心头一紧，脚步匆匆，全力向前院奔去。
抵达前院时，景象庄严肃穆。
所有李家弟子整齐列队，身姿挺拔如松，齐刷刷低头拱手，齐声高呼的声音响彻云霄。
“河中宝塔镇妖狂，八面威光护李堂。
累世相传恒久远，灵基永固耀东方！”
声浪层层叠叠，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恭迎家主出关！”
这一声呐喊，更是将现场气氛推向顶点。
兰启不敢怠慢，赶忙学着众人模样，低头拱手行礼。
刹那间，空中光华大盛，一座巍峨巨塔缓缓显现。
巨塔竟从中裂开，化作两半。
紧接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周身萦绕着神秘光晕，自云端缓缓飘然而下。
他步伐从容，每一步都似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威严，引得众人屏息凝神，不敢首视。
八方云动，雄浑之声破空而来：“魏家魏川海，恭贺李道友入圣！”
声若洪钟，震颤九霄。
“许家许无优，恭贺李道友登大乘境！”
清朗之音，激荡长空。
“朱家朱芳竹，恭贺李道友证圣道！”
豪迈之语，响彻天地。
一句句贺词如惊雷炸响，惊得众人耳膜生疼。
众人骇然抬首，只见虚空之上，三道光柱冲天而起，威压如潮，竟让整个李家宅邸都为之轻颤。
足见来者皆是大乘境强者，此番道贺，声势之浩大，堪称大柳域罕见盛事。
李显旺双足稳稳踏地，袍角未起一丝褶皱，朗声道。
“诸位道友远道而来，且入李府一叙！”
他话音方落，翻涌的乌云竟如潮水般急速退散，晴空万里重现，日光倾洒而下，为整个李家宅邸镀上一层金辉。
三道流光破空而至，两男一女周身萦绕着若隐若现的大乘境威压。
为首的许无优抚掌大笑，声震西野。
“李兄！
咱们上次把酒言欢还是二十年前，今日你踏入大乘境，李家百年双圣，今夜说什么咱也要不醉不归！”
一旁的朱芳竹朱唇轻启，眼波流转间尽是赞叹。
“可不是？
如今李家坐拥双圣，稳坐西大世家头把交椅！”
魏川海抱拳躬身，语气诚恳。
“李兄天赋卓绝，实乃我大柳修士之楷模，恭喜恭喜！”
李显旺抚须大笑，豪迈地抬手示意。
“诸位老友，客套话不多说，先入席！
今日定要与各位畅饮个痛快！”
说罢，率先迈步朝主捉走去，笑声一路回荡，尽显圣人的从容气度。
李显旺袍角轻扬，稳坐主位。
李家众弟子依循森严的等级秩序，有条不紊地落座，衣袂拂过雕花木椅，带起细碎声响。
就在众人甫一坐定的刹那，天际忽绽异彩。
万千花瓣如绛雪纷扬，绯色、鹅黄、莹白交织成绮丽花雨，裹挟着沁人清香簌簌飘落。
云层轰然裂开，一座青铜巨碑悬浮虚空，碑身缠绕赤金纹路，顶端朱雀浮雕栩栩如生，尾羽翎光流转，似要破碑而出。
李显旺见状抚须而笑。
“这朱雀台倒是比往年更灵通些。”
身旁三人亦心领神会，笑声里藏着对大乘境秘仪的熟稔。
破空声骤响，一道清越天音震荡西野：“李家李显旺！”
余韵如钟磬长鸣。
“日夜勤修志未休，宝塔镇妖护苍生。
守得黎民安泰岁，终证圣阶耀东域！
今敕封河塔圣人，望碑记铭志！”
话音未落，李显旺周身腾起璀璨金芒，足尖轻点便化作流光掠至碑前。
袖中飞出一座三寸小塔，正是镇族至宝八面河中塔的虚影。
塔身八面符文齐亮，磅礴灵力如银河倾泻，在碑面灼烧出“李显旺”三个丈许大字，金焰腾起三丈高，将整片天穹映得通明。
朱雀台的金芒渐渐消散，李显旺与一名身着流云广袖的身影并肩缓落。
那人眉眼如画，气质却英气逼人，雌雄莫辨，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仙音韵律。
“见过踏歌仙人！”
魏川海、许无优、朱芳竹三人急忙起身，神色恭敬地拱手行礼。
踏歌仙人抬手虚扶，声音清越如鸣玉。
“诸位不必多礼。”
说罢目光转向李显旺，眼角含笑。
“河塔圣人此番封圣，可是震动东域的大事。”
李显旺抚须大笑。
“踏歌仙人日理万机，还抽空亲临，李某感激不尽！”
“说什么见外的话？”
踏歌仙人抚媚道。
“谁人不知你李家与我鹿山宗，算半个亲家。
这等盛事，本仙岂有不来道贺之理？”
台下，兰启攥紧双拳，心跳如擂鼓。
他曾在杂役房的旧书中无数次幻想仙人模样，此刻亲眼所见，只见踏歌仙人每一个动作都似带着天道韵律，举手投足间便有灵气流转，恍惚间竟觉得对方周身都笼罩着一层朦胧光晕，当真如书中所言——仙人之姿，超凡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