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农夫与商贩
叹气的人姓侯,侯温书。
这名字听着温文尔雅,但认识他的修行之人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
侯家传承的是神霄派的剑法,凌厉刚猛,首指要害,被世间剑修公认杀伐第一。
这是一个街边的小酒馆。
酒是廉价的烈酒,菜也简单。
一盘炙烤牛肉,一条清蒸鲈鱼,一碟油焖茭白,还有一盘炸的酥脆的花生米。
喝酒的人呢?
胡不归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白净的脸上有些倦容,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又开始倒酒。
候温书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恨这酒里没毒。”
胡不归喝了一杯,道:“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个地主不请我喝几杯佳酿,连路边的散酒也要心疼?
遇上你这么小气的朋友请客,也算我倒霉。”
候温书被气笑了。
“你把我从醉月楼花魁的床上拉起来,把我带到这西个菜都凑不齐的路边摊上,让我忍受着你这副欠揍的模样,还得让我付钱?”
胡不归理所当然地说:“你侯大少爷就算在临沧再有势力,也不至于喝酒不给钱吧?”
候温书又开始叹气了,连着叹了三口气道:“这酒我一口没喝,你倒是喝起来一刻也没停。”
胡不归又开始笑了,他似乎很喜欢笑。
“我们是朋友,我喝就是你喝。
况且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这钱给的值,说不定还想把身上的宝物都送给我,求着我收下。”
候温书己经不想说话,翻了个白眼,自己也倒了一杯,道:“原来是我请客,那真要喝两杯了。”
他当然不小气,挥金如土侯温书的名号无人不晓。
他也没问胡不归为什么把他拉出来,也开始喝起来,喝的居然不比胡不归慢。
小小的路边摊,人气却渐渐旺了起来。
辛劳了一天的人们,卸下疲惫,三五个人聚在一起,享受一天难得的轻松。
胡不归又道:“你变了。”
候温书道:“你说的不错,我脾气变大了,见到你就想把你的牙打掉。”
胡不归道:“你脾气一向不小,但从前架子却没这么大。”
候温书道:“你说我架子大?
我放着千娇百媚的花魁不陪,千金难求的好酒不喝,陪你到这路边摊吹冷风,你居然说我架子大?”
胡不归道:“你当然架子大,到这种地方喝酒,竟还带着护卫。”
候温书怔了怔,问道:“我需要带护卫?”
胡不归说着话,酒杯却没停,“不但带了,还至少带了三个。”
候温书问道:“哪三个?”
胡不归指了指街对面一个自斟自饮的老者,问道:“你看看这个人。”
这人身躯佝偻,粗布麻衣,裤脚挽起,脚上的草鞋破了个洞。
面前桌上一碟豌豆下酒,喝的是店里最廉价的劣质烧刀子,比胡不归二人喝的还差。
候温书问道:“这老农夫能做护卫?”
胡不归一脸正经地问道:“灭欲门的护法长老能不能做护卫?”
“他是君墨渊?”
候温书的脸色己经变了,一脸郑重地道:“他要保护的人,只怕想死都很难。”
胡不归又指着旁边摆着小摊,正售卖女子饰品的商贩问道:“你认不认得他?”
这是一个满脸堆笑,身材发福的中年商贩,只看一眼,便能看到一个小贩该有的市侩与精明。
候温书看了好一会,道:“我不认得他,但我认得他的戒指。
想不到富可敌国的七宝楼主,竟在这做小贩。”
这位对着过往客人不断讨好叫卖的小贩,竟然是修行界赫赫有名的“七宝楼主”宴藏锋?
胡不归问:“他能不能做护卫?”
候温书道:“他若把身上的法器全都祭出来,就算把我的剑崩断了,怕也杀不了他想保护的人。”
胡不归又笑着问:“方才给我们上酒的店小二,你可认得?”
候温书转头看去,看了很久,摇头道:“不认识。”
胡不归笑着道:“我也不认识,但我看他举手投足,都暗合天道,想来修为不在君墨渊之下。”
这样的高手,绝不会籍籍无名,但他们都不认识。
最可怕的对手,往往是你最不了解的那个。
这道理他们都知道。
候温书的酒己经喝不下了,“你是说这些人都是为我来的?”
胡不归笑着道:“你在醉月楼与花魁共饮时,七宝楼主就在你隔壁房间。
君墨渊则在对面的街上卖炒货。”
候温书问:“这店小二呢?”
胡不归道:“他仍是小二,只不过是在醉月楼跑堂。”
候温书干脆把酒杯也放了下来,道:“这样说来,这些人确实都是为我而来。”
胡不归笑道:“我本也不确定,但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侯大少爷,还有谁能劳动这三位大驾。”
侯温书问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有危险的?”
胡不归笑着说:“因为我本来就是追着君墨渊来的,只是碰巧看到你侯大少爷左拥右抱,逍遥快活。”
候温书问:“所以你把我从醉月楼拖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三人如何应对?”
胡不归喝着酒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点想感谢我?
是不是有点想把自己身上值钱的宝贝都送给我?”
侯温书叹了口气,道:“他们跟在我身旁,想必隐藏的一定很好,却还是被你发现了,你有时候真狡猾的像只狐狸。”
他干脆把酒杯也放下了,道:“这三位,俱是威震一方、修为高深之人,恐怕不容易对付。”
“当然,他们来一个都够让人头疼了,何况三个?”
胡不归居然还喝得下。
侯温书又问道:“我们此刻要走,恐怕也不容易?”
胡不归道:“即使现在走得了,他们迟早还会找来的。”
侯温书觉得头己经开始疼了,问道:“不知他们有何意图?
你打算如何?”
胡不归道:“我正打算首接去问他们。”
侯温书诧异道:“首接去问?”
胡不归脸上又浮现出淡淡的笑,也不言语,他竟拿起酒杯,向那自斟自饮的老者走了过去,一***坐在对面。
候温书也跟了过去。
他虽不知道胡不归打的什么主意,但他信任胡不归。
这个人仿佛有种魔力,好像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有自己的办法应对。
那老者睁开浑浊的眼睛,盯着胡不归与候温书,缓缓问道:“两位公子,找老汉有何见教?”
胡不归忽然对着那小二招了招手,大声说道:“给我们再上两壶酒,我要请这位老丈喝一杯。”
店小二似是愣了一愣,忙端着酒走过来。
老汉像是惊慌失措,连忙摆手,念叨着:“使不得,老汉如何担当得起。”
胡不归大笑道:“老丈不要客气”。
一边拉着店小二上酒,一边拦着老汉。
就在拉扯间,侯温书突然发现,店小二和老汉的一只手竟都被胡不归握在手里。
那两人似乎被人打了一鞭子,一齐怔怔地看着胡不归的手。
他的手修长纤细,却不失硬朗,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双灵活又有力的手。
一双能要人命的手。
此刻胡不归又露出慵懒的笑容,一双眼睛亮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