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印悬颅,家宅成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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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的喧闹与恶意如同退潮般远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墨羽被父亲墨山那番淬毒般的嘶吼钉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他眼睁睁看着父亲粗暴地拽起还在痛苦喘息、咳得几乎首不起腰的母亲王氏,几乎是拖拽着,踉踉跄跄地冲出祠堂那扇象征着最后体面的大门,消失在门外灰暗的天光里,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祠堂彻底空了。

除了角落里那几个瘫软在地、依旧沉浸在武魂恐惧余波中无法自拔的村民,还有那几盏油灯灯芯上顽强跳跃、却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的微弱火苗。

油灯昏黄的光,将墨羽孤零零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冰冷粗糙的青石地上,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幽魂。

素云涛没有走。

他站在几步开外,像一块沉默而冰冷的礁石。

武魂殿执事灰色的劲装衬得他脸色愈发晦暗不明。

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闪烁着探究、贪婪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忌惮,牢牢锁定在墨羽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锁定在他肩膀那只同样沉默、唯有幽蓝魂火无声跳跃的告死之鸦上。

墨羽能感觉到那目光,冰冷、粘稠,带着审视猎物的意味。

但他此刻的心神,己全然被另一个冰冷的存在攫取。

祠堂的喧嚣褪去,那层覆盖视野的灰白底色反而更加清晰、纯粹,死寂得令人心慌。

而在这片死寂的灰白中,母亲王氏刚刚站立过的位置,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抹无法忽视的猩红——那个由凝固鲜血勾勒的骷髅印记,以及下方搏动着的327。

它们并非真实存在,却比祠堂里任何事物都更深刻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327…它在走。

母亲每一次痛苦的咳嗽,都在推动它向终点逼近。

一股比祠堂地砖更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西肢百骸。

墨羽猛地打了个寒颤,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从绝望深渊里榨取出的本能,踉跄着冲出了祠堂。

祠堂外,天空依旧被层层叠叠的乌鸦覆盖。

它们不再发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聒噪,只是沉默地停在屋顶、树梢、低矮的院墙上,密密麻麻,如同给整个村庄披上了一层流动的、不祥的黑色裹尸布。

无数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珠,随着墨羽踉跄奔跑的身影缓缓转动,无声地注视着他。

墨羽家的那间破旧土屋,孤零零地立在村尾,紧挨着那片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乱葬岗。

往日里,虽然贫穷,但炊烟升起时,总还有一丝活气。

而此刻,它却像一座被瘟疫标记的孤岛。

通往土屋的泥泞小路上,空无一人。

路过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幼,远远看到墨羽的身影,便如同白日见鬼,脸上瞬间爬满惊惧,要么猛地转身逃窜,要么迅速躲进最近的屋舍,“砰”地一声死死关上木门,仿佛只要慢一步,那死亡的不祥就会顺着门缝钻进来。

一道道紧闭的门窗,一道道惊恐窥视又瞬间缩回的目光,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墨羽身上。

他低着头,顶着那漫天沉默的乌鸦注视和满村死寂的排斥,几乎是逃一般冲到了自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

门,从里面关上了。

墨羽抬起手,想拍门,想呼喊爹娘。

可父亲那张被恐惧和愤怒扭曲的脸,那句“你这孽障!

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的嘶吼,如同魔音灌耳,让他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微微颤抖。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粗糙的砂纸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声响,穿透了薄薄的门板,狠狠撞在他的耳膜上!

“咳咳…咳咳咳…嗬…嗬嗬…”是母亲!

那声音痛苦到极致,带着一种生命被强行抽离的虚弱和破碎,中间夹杂着令人心悸的、如同破风箱般的艰难喘息。

墨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他再顾不得什么,双手猛地用力推向木门!

吱嘎——!

腐朽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门被推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混合着某种更深沉的、如同铁锈和***泥土般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瞬间灌满了墨羽的口鼻!

这味道,正是他在祠堂觉醒武魂时闻到的、那源自母亲头顶血色印记的气息!

屋内光线昏暗。

唯一的光源是土炕边小桌上那盏同样昏暗的油灯。

豆大的火苗艰难地跳跃着,勉强照亮炕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王氏侧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痛苦地蜷缩、抽搐。

她脸色蜡黄,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几缕花白的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上。

每一次咳嗽,都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身体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把破碎的内脏咳出来。

父亲墨山佝偻着背,手足无措地站在炕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浑浊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药汁。

他脸上再没有祠堂里那暴怒的狰狞,只剩下一种被巨大恐惧和无力感彻底击垮的茫然和灰败。

他看着痛苦挣扎的妻子,又看看门口站着的、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儿子,嘴唇哆嗦着,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墨羽的目光,在踏入屋内的瞬间,就死死钉在母亲头顶。

那个血色的骷髅印记,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更加狰狞!

它悬浮在那里,幽蓝的魂火疯狂地跳跃着,仿佛在无声地狂欢!

而下方那猩红的数字——325!

墨羽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仅仅是从祠堂跑回家的这一小段路,母亲头顶的倒计时,竟然己经跳动了两个数字!

从327变成了325!

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在加速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烛火!

“娘!”

墨羽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嘶哑地扑到炕边,一把抓住母亲那只冰凉得如同死人般的手。

入手的感觉让他心惊,那不仅是冰凉,更是一种生命活力正在飞速流逝的枯槁感。

王氏似乎感觉到了儿子的触碰,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睛。

看到墨羽,她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是母亲的本能。

她想说什么,却被更猛烈的咳嗽打断,身体弓得像只虾米,枯瘦的手死死抓住墨羽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药…药…”墨山像是突然被惊醒,手忙脚乱地将碗沿凑到妻子嘴边,浑浊的药汁洒出来不少,淋湿了破旧的被褥。

王氏艰难地吞咽着,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咳出的带血丝的涎沫。

一碗药灌下去,她的咳嗽并未有丝毫缓解,喘息反而更加艰难,胸脯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哨音,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

墨羽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

他眼睁睁看着母亲头顶那猩红的325,在又一次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末尾的数字极其轻微地、但在他眼中却无比清晰地——模糊了一丝!

**324!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墨羽。

他看着炕上痛苦挣扎的母亲,看着旁边如同行尸走肉般绝望的父亲,感受着屋外整个村庄死寂的排斥,还有那漫天沉默注视的乌鸦…家?

这座破败的土屋,这座被死亡标记的孤岛,还是他的家吗?

父亲的怒吼犹在耳边,母亲的痛苦近在眼前,而他…似乎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的冰冷孤独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肩膀上的告死之鸦,轻轻歪了歪头,幽蓝的魂火无声地注视着炕上垂死的妇人,冰冷而漠然。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踏碎了土屋外令人窒息的死寂。

脚步声停在门口,挡住了外面唯一的光源。

墨羽和墨山同时僵硬地抬起头。

门口,逆着光,站着素云涛那穿着灰色劲装的瘦高身影。

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腰间悬挂的武魂殿令牌上,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拇指大小、通体莹润、散发着微弱绿色生命气息的玉质丹药。

丹药的清香,暂时驱散了屋内浓重的药味和死亡气息。

素云涛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先是在痛苦咳喘、气若游丝的王氏脸上扫过,在她头顶那片常人无法看见的虚空略作停顿(墨羽的心猛地一紧),然后,缓缓移向呆立在炕边、如同失了魂的墨山。

最后,他那双如同鹰隼般的眼睛,才稳稳地落在了墨羽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祠堂初时的鄙夷和惊骇,也褪去了祠堂对峙时的贪婪与忌惮,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商人审视奇货的算计。

他掂了掂手中那枚散发着生命气息的丹药,嘴角勾起一丝几乎没有弧度的、意味深长的笑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王氏痛苦的喘息,钻进墨羽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小子,看见你娘的样子了吗?”

“寻常草药,吊不住她的命了。”

“这枚‘回春丹’,武魂殿秘制,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吊住一口气,缓解些痛苦,让她多活些时日…还是能做到的。”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钩子,死死钩住墨羽那双燃烧着绝望与幽蓝火焰的眼睛。

“想救你娘?”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