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肆闹·美色诱财
苏沐沐攥着半旧的粗陶罐,指腹摩挲着罐口的”沐“字刻痕——这是她昨日卯时便煨在灶上的荷叶茶,加了五粒冰糖,却终究没等来那个该推门而入的身影。
昨日在沐春堂门口,特意将陶罐搁在最显眼的位置,盼着他能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可首到暮色漫过药柜,门槛上的茶罐仍无人问津,唯有罐口凝结的水珠,顺着歪扭的刻痕,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圆斑。”
客官里边请,新到的梨花白……“店小二的吆喝声惊醒了发呆的苏沐沐。
二楼临窗处,那抹墨绿身影正端坐着,羊脂玉佩在胸前晃出半道冷光,凤凰尾羽的红宝石映着阳光,像滴凝固的血。
她指尖掐了掐掌心,喉间骤然溢出带颤的惊呼:”公子——“话音未落,她踉跄着撞向栏杆,袖中粗陶罐”啪嗒“掉在陆辰脚边。
茶汤泼在青石板上,茉莉香混着荷叶的清苦漫开,倒像是谁把整个夏天的暑气都煮进了这壶茶里。”
呀!
“苏沐沐慌忙蹲身捡罐,鬓边银铃蹭过对方绣着缠枝纹的靴面,”是那日的公子……“陆辰垂眸望着突然冒出来的小身影。
她换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领口补丁上的小梅花被汗水洇开,倒像是被揉碎的落英。
鬓角沾着片枯黄的梧桐叶,想来是从沐春堂门前的老树上落的,此刻正仰着脸笑,酒窝里盛着半盏被骄阳晒化的甜——可他分明记得,三日前她蹲在碎瓷片里数金锭时,唇角藏着的分明是狡黠的笑。”
跟踪我?
“他声音冷得像檐角新结的冰棱,指尖摩挲着酒盏边缘,目光却忍不住扫过她攥着的粗陶罐——罐口的”沐“字刻痕歪歪扭扭,像只喝醉的小虫子,与那日她递来的帕子上的针脚如出一辙。
苏沐沐指尖一顿,耳坠子上的银铃轻轻晃了晃。
他果然没赴约,连袖口的帕子都换了新的,绣着更精致的缠枝莲纹,却独独少了那日沾着她血渍的温度。”
民女只是路过,“她攥紧陶罐站起身,指尖有意无意划过他垂落的玉佩穗子,”昨日在沐春堂备了荷叶茶,等了公子整整三个时辰……“尾音轻得像片落在酒盏里的花瓣,却让陆辰想起昨日,他站在街角目睹的场景:她蹲在门槛上,反复摩挲着陶罐,时而抬头望眼巷口,时而用指尖戳戳罐口的冰糖——原来那些冰糖,是她数了又数的珍宝,原来那壶茶,真的等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坐。
“他终究还是开口,话出口便后悔。
店小二送来酒盏时,他看着她熟稔地坐在下首,银铃随动作叮当响,忽然想起暗卫说:这丫头在西市骗钱时,能对着八旬老翁哭出孝子泪,却在看见糖葫芦摊子时,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
苏沐沐盯着他腰间的玉佩,指尖轻轻碰了碰凤凰尾羽:”公子的玉佩好生漂亮,比城西当铺里的极品还要透亮三分呢。
“红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她忽然凑近半寸,”这凤凰雕工,倒像是宫里的物件呢。
“陆辰手腕骤然收紧,钳住她作乱的指尖。”
姑娘的手,很闲?
“他眉峰紧蹙,却没松开手,首到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才惊觉自己竟攥得太紧。
酒肆里突然传来喧哗,隔壁桌的莽汉拍着桌子要猜拳。
苏沐沐趁机往陆辰身边挪了挪,袖中银铃蹭过他手背:”公子,他们好吵……“话未说完便被他冰冷的眼神冻住,慌忙低头绞手指,”民女只是想赔罪,昨日的荷叶茶……“”不必。
“陆辰松开手,从袖中摸出锭碎银拍在桌上,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桌面投下凤凰的阴影,”本公子不喝甜腻的茶。
“话虽如此,却忍不住瞥向她搁在桌边的粗陶罐——罐身还带着体温,想来是一路抱在怀里带来的。
苏沐沐看着他推过来的酱肘子,嘴角悄悄翘了翘。
他嘴上嫌弃,却记得她那日盯着肉铺咽口水的模样,点的正是她最爱吃的酱肘子。
酱汁顺着肘尖滴落,她故意用袖口去擦他溅到酒渍的手腕:”公子衣裳脏了,民女替你洗……“”男女有别。
“陆辰猛地缩回手,袖角却扫翻了她的粗陶罐。
茶汤泼在她裙摆上,洇开片浅绿的云,像极了沐春堂门前那池被风吹皱的荷叶。
他望着她瞬间皱起的鼻尖,喉间突然发紧,却仍硬着头皮开口:”笨手笨脚。
“苏沐沐看着他弯腰捡拾的模样,差点笑出声——这公子明明嫌弃她,却连片碎瓷都舍不得让她扎了手。”
明日莫要再来。
“他扔下句话,转身便走,腰间玉佩却被桌角勾住,穗子上的流苏结崩开,碎玉掉在她脚边。
她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捡起碎玉揣进袖中。
碎玉上刻着半只凤凰,与他的玉佩正好凑成一对,尾羽处的红宝石缺口,像极了她那日哭时,眼角未干的泪痕。
巷口的糖葫芦摊子亮起灯笼,她摸出他方才多给的碎银,买了串山楂——糖衣在月光下泛着晶光,像极了他方才避开她视线时,眼底闪过的那丝动摇。
昨日的济世堂门槛陆辰站在街角,望着小姑娘蹲在门槛上,将凉透的荷叶茶重新煨在灶上。
她指尖划过罐口的”沐“字,忽然抬头望向巷口,目光灼灼,像在盼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自己登基那日,后宫嫔妃们送来的贺礼,个个精致华贵,却独独少了这份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笨拙。”
主子,该回去了。
“暗卫的提醒惊醒了他。
转身时,他看见她正将新煮的茶罐搁在门槛上,罐口压着张字条,字迹歪扭却认真:”荷叶茶,加了五粒冰糖,公子若来,饮之解暑。
“酒肆的烛火渐渐熄灭,苏沐沐靠在沐春堂门槛上,望着漫天星子。
她摸着袖中碎玉,忽然觉得,这出”美***财“的戏码,远比想象中有趣——那个冷面公子,嘴上说着嫌弃,却记住了她的每句戏言,甚至连玉佩穗子的流苏结,都在不经意间,成了她骗进他心防的钥匙。
蝉鸣渐歇,月光漫过青石板路。
沐春堂的灯笼在巷口亮起,像颗缀在夜幕里的小太阳。
而某个冷面公子,正对着案头的碎玉发呆,指尖划过凤凰尾羽的缺口,不知在想什么。
而苏沐沐知道,今日的酒肆相遇,不过是这场漫长戏码的开始——她要让这只”冰山雪豹“,在她的荷叶茶香里,渐渐露出藏在冷硬皮毛下的、温热的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