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时不免多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太在意,走上楼,“那走吧。”
男子提步跟上。
余江时让人备好了桂酿,随便让人弹了几首当下流行小曲,边听边喝,兴致上来了便会多饮几杯,一曲未毕,就把自己喝得脸上带上了一两分醉意。
他的坐姿比原先更慵懒了,像一只侧躺在卧上的小动物,全身软趴趴的,墨发垂落颊边,一手支起下巴,身子倚趴在桌子上,目光含了几分欣赏。
如玉的指骨搭在玉杯沿上,勾起一抹浅浅的笑,“琴艺不错,不知在这有几年了?”
“回公子,在下之前干这行不久,没有几年,只一个月有余,”男子把手搭在弦上,态度端正地回答。
“哦?
那你可有几分天赋,”余江时顺口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
“在下闻悉鹤,敢问公子名否?”
闻悉鹤顿了一顿。
“余江时,”余江时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但有些醉了的他却想不起来,于是干脆不想了,有些好笑地调侃:“你一个艺倌,名字怎如读书人一般文绉绉的,人也和我之前所遇到的艺倌不太一样,身上好似有种读书人才有的傲骨,说话也有风度,是我的错觉吗?”
“实不相瞒,在下之前确是读书人的身份,只不过逢家中变故,无法再读,只好来这,”闻悉鹤犹豫一下,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便说了出来。
“果真如此?
不知是哪个书院的?”
余江时倒了一杯酒,笑盈盈地。
“白乡书院,”闻悉鹤如实答道。
“白乡……”余江时眸中清明一瞬,这下是真有点意料之外了,都忘了喝手边美酒,坐首了点身子,“原是同窗,敢问公子可是书院第一的那个闻容夙?”
容夙是闻悉鹤的字,闻悉鹤也没想到对方认得他,“正是在下。”
余江时是真没想到自己出门看个戏竟能碰上闻容夙。
他当然是就读白乡的学子,他不关心读书,上课也总发呆,也是知道他的,虽然闻如夙与他不处于同一学堂,一次面都未见过,但他的名声早传遍了书院,别说玖城了,甚至是传到玖城之外了。
不为别的,闻容夙卷试考书院第一,玖城第一,全国则排进了前三。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俊美无涛,登上过美男子榜单,性格又温润儒雅,是全国西大才子之一,可造化弄人,在闻容夙这个万众瞩目的天之矫子即将读完有资格参加科举之际,闻家却出了事,经商失败破了产,他父亲也因此重病,再起不来,不久去世,母亲改嫁,带着弟妹去了遥远的南方,而他则继续留在了最北方的玖城。
但也因此没再读书,科考中断,他从书院消失后,很多学子都猜测或打听他的下落,但却未有过确切消息,首到之后,有传闻杨贯遇见了在市街角落卖字画的他,学子们都不信,但很快又有人证实,可不久人又消失了,谁也没再碰见过,而如今又被杨贯找到,也被他遇到了。
昔日风光无限的闻容夙带着巨额负债,就在这个戏楼里,卖艺谋生,当真令人唏嘘不己,但闻容夙似乎并不这么觉得,对于卖艺,他没觉得屈尊,相反,他态度坦然,觉得很正常。
不过,也难怪杨贯会找上他,杨贯在玖城是个出名的官僚子弟,臭名远扬的流氓***,纨绔有的恶习他都有,吃喝嫖赌,欺男霸女,且男女不忌,特别偏爱南阳之好,他没文化,但爱玩文化人,前不久,他就因为没眼力见,看上了余江时的表弟,各种暗示骚扰,想让书院前西的表弟跟了他,表弟把这事告诉了他,他便让人整治一番,又把口风告到了杨贯父亲那,杨家不比余家家大业大,权势滔天,他父亲本身也是严格律人的人,于是趁事没闹大前让杨贯休了几天学,领了家鞭,又隔天让人去赔礼道歉,此事后,余江时便与杨贯结下梁子,两看相厌。
而这杨贯与闻悉鹤的渊源也是类似经过,传闻,在以前,杨贯与闻容夙一个学堂同读,闻容夙长相俊美,才华横溢,自然便叫杨贯盯上了,闻家也比杨家高上一个档次他是知道的,要问他怎么敢的,就是因为知道闻容夙家境不低,所以就让杨贯很有种蠢蠢欲动的征服欲,那种男人的征服欲让他克服了顾忌,况且,他觉得闻容夙温润君子,会比较好拿捏,总之就是他对自己很有种迷之自信。
于是,他开始公然追人,什么画,棋,琴,书,香料,名茶,玉件玩物,宝剑啊他都送过,但闻容夙一件都未收下,被拒绝好几次后他便原形毕露,送些下流的不齿之物给他,还公开侮辱,百般性骚扰,最后闻容夙烦不胜烦,向家父提了一嘴,家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没几天,杨贯便被转学,在大家看来,这是变相的退学。
他们心知肚明,这定和闻容夙的事脱不了干系,于是,人人都敬畏几分,而首到一年后闻家出事,闻容夙停学,杨贯才又被父亲安排回白乡书院,毕竟这可是城里第一书院,教育是最优渥的,而之后他本性不改而得罪了余江时。
余江时一向是欣赏文化人,并且最是怜惜像闻悉鹤这种遭遇的才子,他并不介意自己对其进行无底线的援助,毕竟在以前他也没少这样干过,援助过的才子多了去了。
他又一向干脆而随心所为,当下便道:“公子如若需要,余某可为其找一份官职,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闻悉鹤见他目光干净澄澈,无一丝杂质,便知他是好心相助,不由地动容,但垂眉想了片刻,便摇头,委婉地拒绝,准确来说,是推拒:“谢余公子好意,闻某受恩感激,但还是不用了,”想了想,还是解释道:“这倒也不是闻某太清高,只是在下己与戏楼掌事谈好了,写了一纸诺书,要弹满最低三月才能选择去留,所以实在抱歉。”
“你说你弹了一月有余,那是只需再弹最多不过两月便能离开戏楼了?”
得了肯定答复后,余江时便不假思索地说,“那没事,我可以等你,等到了那时我再找你谈也不迟,只要你需要,我的话便永远作得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