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澜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跳过一个个小水洼。
清荷院地势低,积水己经漫过台阶,渗进了东厢房。
小桃正忙着用木盆往外舀水,额头上的汗珠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每年雨季都这样吗?
"许清澜蹲下身,用手指测量着积水的深度。
小桃点点头,比划着:"听老管家说,宁府建府百年,这问题就没解决过。
"许清澜站起身,环顾西周。
作为建筑设计师,她本能地开始分析排水系统的缺陷。
宁府虽然建筑精美,但排水设计显然没有考虑到地形特点——庭院中的暗沟太窄,而且走向不合理,导致雨水无法顺利排出。
"少夫人,您在看什么?
"小桃好奇地问。
"看怎么治这水患。
"许清澜卷起袖子,"有纸笔吗?
"半个时辰后,许清澜面前摊开了一张宁府简图。
她根据记忆标出了主要建筑和排水沟的位置,然后重新设计了排水路线。
现代建筑学中的坡度计算、水力原理在她脑海中飞速运转,转化为纸上的一条条墨线。
"这里需要加宽,这里要改道..."她喃喃自语,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
"宁暮雪的声音让许清澜手一抖,毛笔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
她回头看见少将军一身戎装,显然刚从军营回来,发梢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我...在想怎么解决积水问题。
"许清澜下意识想遮住图纸,又觉得太过刻意,只好补充道,"我在许府时,跟着父亲学过一些营造之法。
"宁暮雪挑眉,伸手拿起图纸。
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处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
许清澜不自觉地盯着那双手,想起它们曾如何轻易地拔出利剑抵住自己的咽喉。
"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宁暮雪指着图纸上的一些特殊标记。
"那是坡度计算。
"许清澜凑近解释,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现代术语,赶紧改口,"就是...水流倾斜的角度。
"宁暮雪的目光在图纸和许清澜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院中的积水上:"你确定这有用?
""理论上...有用。
"许清澜没敢把话说满。
出乎意料的是,宁暮雪将图纸递还给她的同时,说道:"需要多少人手?
""啊?
""要多少人才能完成你的改造?
"宁暮雪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许清澜眨了眨眼:"十个壮丁,三天时间。
""我给你二十人,两天。
"宁暮雪转身离去,"若真能解决这百年水患,算你一功。
"......两天后,雨停了,新排水系统也完工了。
许清澜亲自监督了每一个环节——拓宽暗沟、调整走向、增设集水井。
工人们起初对这个"少夫人"的指手画脚不以为然,首到看见她卷起袖子跳进泥水里示范如何铺设碎石过滤层。
"少夫人,您这样...不合规矩啊。
"老管家急得首搓手。
许清澜抹了把脸上的泥点:"解决问题最重要。
"她没注意到,远处回廊下,宁暮雪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当晚,又是一场暴雨。
许清澜趴在窗边,紧张地盯着院中的积水。
雨水顺着新修的沟渠哗哗流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淤积成灾。
不到半个时辰,院子里的水就排得干干净净,连东厢房的门槛都没打湿。
"成功了!
"许清澜忍不住欢呼。
"确实成功了。
"许清澜猛地回头,宁暮雪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那是茶吗?
"尝尝,西域进贡的奶茶。
"宁暮雪将其中一杯递给她,"算是奖励。
"许清澜小心接过,抿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中带着茶香和一丝咸味,意外地好喝。
她抬头正想道谢,却发现宁暮雪正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谢谢。
"许清澜轻声说,突然觉得房间有点热。
宁暮雪移开视线:"你的营造之法很特别,不像是许尚书能教的。
"许清澜心头一紧。
她早该想到,宁暮雪不会轻易相信她的说辞。
"我...喜欢看书。
"她勉强笑道,"各种杂书都看。
"宁暮雪不置可否,只是走到窗前与她并肩而立:"明日我要去查一桩案子,你跟我一起去。
""什么案子?
""我父亲的老部下,周将军,前天夜里被人杀害在自家书房。
"宁暮雪的声音冷了下来,"这是三个月来第三个遇害的宁家旧部。
"许清澜握紧了茶杯:"你认为这是针对宁家的?
""不排除。
"宁暮雪转头看她,"你说你能看懂西域文,那对查案可有什么见解?
"许清澜差点被奶茶呛到。
她哪懂什么查案?
但《名侦探柯南》和《神探夏洛克》倒是看了不少..."也许...我能帮上忙。
"她硬着头皮说,"现场痕迹有时能告诉我们很多。
"宁暮雪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明日辰时,府门口见。
"她转身离去,留下许清澜一人站在窗前,心跳如雷。
......周府笼罩在一片肃穆中。
许清澜跟在宁暮雪身后,穿过挂满白幡的庭院。
周家人见到宁暮雪纷纷行礼,眼神中透着敬畏。
许清澜注意到,所有人都称宁暮雪为"少将军",没人对她的女子身份表现出任何异样。
案发现场在书房,官府己经勘验过,但因为死者身份特殊,宁暮雪获准重新调查。
书房保持原状,只有尸体被移走了。
地上用白粉笔画着一个人形轮廓,周围有大片深褐色的血迹。
"周将军是被一刀割喉。
"宁暮雪指着书桌上的血迹,"凶手从背后袭击,动作干净利落。
"许清澜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现场。
书桌上有打翻的砚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她蹲下身,发现地上有几个模糊的脚印。
"凶手应该是左撇子。
"她突然说。
宁暮雪挑眉:"何以见得?
"许清澜指向书桌:"砚台打翻的方向。
右撇子的人从背后袭击,砚台会往左侧倒。
但这个往右倒了。
"她又指向地上的脚印,"而且这些脚印都是左脚在前,右脚在后——凶手惯用左脚发力。
"宁暮雪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知道周将军有个副将叫赵莽吗?
"许清澜摇头。
"左撇子,因违反军纪被周将军责罚过。
"宁暮雪的声音冷了下来,"最近突然阔绰起来,常出入赌坊青楼。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同样的猜测。
离开周府时,宁暮雪突然问:"你怎么会懂这些?
"许清澜早有准备:"我...喜欢看刑狱故事。
"这不算完全说谎,她确实爱看侦探小说。
宁暮雪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递给她一把短剑:"从今天起,我教你防身术。
"短剑入手沉甸甸的,剑鞘上刻着精美的纹路。
许清澜惊讶地抬头,却见宁暮雪己经大步走开,只留下一句:"晚饭后,练武场见。
"......月光下的练武场静悄悄的。
许清澜穿着简便的短打衣衫,笨拙地模仿着宁暮雪的动作。
短剑在她手中像个不听话的孩子,总往不该去的地方偏。
"手腕要稳。
"宁暮雪从背后贴近,一手扶住她的手腕,一手搭在她腰间,"这里发力。
"许清澜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体温,还有宁暮雪呼吸时拂过她耳际的热气。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专心。
"宁暮雪似乎察觉了她的分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悦。
"我在专心..."许清澜小声辩解,却在转身时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
宁暮雪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两人瞬间贴得极近。
月光下,许清澜能清晰地看见宁暮雪眼中的惊讶,还有她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
一股淡淡的松木香从宁暮雪身上传来,混合着些许汗水的味道,莫名地好闻。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宁暮雪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今天就到这里。
"许清澜点头,感觉脸上发烫。
她匆忙收起短剑,却听见宁暮雪又说:"明日我教你剑法,你...教我画画。
""画画?
""你画现场的那种方法。
"宁暮雪解释道,"比官府画的要精确得多。
"许清澜这才明白她说的是素描。
昨天查案时,她随手画了几张现场速写,没想到宁暮雪注意到了。
"好。
"她答应着,心里泛起一丝奇妙的喜悦。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白天一起查案,傍晚宁暮雪教许清澜剑术,许清澜则教宁暮雪素描。
赵莽很快被抓获,招供是收了神秘人的钱杀害周将军。
但这背后主使是谁,依然成谜。
一个月后的夜晚,许清澜正在灯下整理线索图,忽听院门被撞开的声响。
她警觉地抓起短剑,却见宁暮雪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身上酒气熏天。
"宁将军?
"许清澜连忙上前搀扶。
宁暮雪醉眼朦胧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你...你叫我名字。
""你喝醉了。
"许清澜扶她坐下,赶紧去倒茶。
宁暮雪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知道我有多累吗?
"许清澜愣住了。
眼前的宁暮雪与平日判若两人,眼中满是脆弱与疲惫。
"每天...都要装成男人。
"宁暮雪松开手,扯开自己的衣领,"束胸...束得我喘不过气。
军营里那些粗话...那些..."她的声音哽咽了,"父亲死了,我要撑起整个宁家...可我也是女子啊..."许清澜心头一颤。
她轻轻握住宁暮雪的手:"你很了不起。
""了不起?
"宁暮雪苦笑,"我只是个笑话。
圣上赐婚...不就是想看我出丑吗?
一个女扮男装的将军娶个文官小姐..."许清澜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说:"在我家乡,女子可以做任何事。
她们可以是将军,是工匠,是学者...不需要伪装成男人。
"宁暮雪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哪有这样的地方...""有的。
"许清澜坚定地说,"而且在那里,女子...也可以喜欢女子,不必在意他人眼光。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许清澜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宁暮雪似乎没听懂,只是歪着头看她,然后突然倒在她肩上,沉沉睡去。
许清澜僵在原地,心跳如鼓。
宁暮雪的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颈侧,温热而酥麻。
她小心翼翼地环住宁暮雪的肩,心想:这下完了。
她似乎,对这个古代的女将军,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