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关进静默香堂的第三天,我爱了十年的表哥陆之珩来了。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
疯了似的扑上去求他带我走,他却反手给了我一耳光,眼神冷得像冰。沈蔻,
你真以为我会爱你这种蠢货?他拿出我亲手绣的定情香囊,在我面前撕开,
把里面的香灰全都倒在地上,用脚尖狠狠碾碎。这里面的‘妄魂香’引子,
为了让你慢慢上瘾,我们陆家足足养了你三年。1放开我!我没疯!你们闻不到吗?
这香有问题!我的指甲在红木门框上划出尖锐的刺响,
最后被两个穿着白麻对襟衫的男人硬生生掰开。他们力气很大,像两把铁钳,箍着我的胳膊,
将我往外拖。身后,我爱了十年的表哥陆之珩,只是冷漠地站在那,看着我挣扎。我姑姑,
他的母亲,哭得梨花带雨,抱着我姑父陆敬修的胳膊,哀声道:敬修,这可怎么办啊,
蔻蔻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陆敬修,我沈家的入赘女婿,此刻一脸沉痛。
他轻拍着姑姑的背,声音里满是令人作呕的悲悯:别怕,我已经联系了最好的地方,
静默香堂的李院长是这方面的权威。蔻蔻只是……只是太累了,嗅觉和精神出现了紊乱,
会好起来的。嗅觉紊乱?精神失常?就在一个小时前,我的二十岁生日宴上,
我还是沈家香脉唯一的继承人。我亲手将象征家***柄的沉香印交到姑父陆敬修手中,
请他代为掌管,直到我能独当一面。我当着所有族中长辈的面,宣布我深爱的表哥陆之珩,
将是我此生的“护香人”。我以为,这是我幸福的开始。可紧接着,
姑父就“为了测试我的进境”,举办了一场品香会。那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只有我,
只有我一个人闻到了腐尸般的恶臭。我尖叫,让他们把那鬼东西拿开。可在别人眼中,
我只是对着一炉顶级的奇楠香,发了疯。他们看我的眼神,从惊愕,到怜悯,
最后变成了恐惧。就像在看一个疯子。现在,我被塞进一辆车里,手脚都被束缚带捆住。
车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让人发晕的香气。李院长吩咐了,她和她母亲当年的情况很像,
情绪激动,先用‘静心香’让她安稳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什么叫和我母亲一样?我母亲,
沈家上一代的天才调香师,死于一场意外。官方的说法是,她在香室里调试一种烈性香料时,
不慎引发大火,窒息而亡。我哭着问那个男人:你什么意思?你认识我妈?
男人瞥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加重了车里的香气。那甜腻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皮越来越沉。他们要把我带去哪里?静默香堂。
滨海市最神秘的私人疗养院。一个用香气治疗,也用香气杀人的地方。我不能睡,
我死死咬着舌尖,疼痛让我暂时清醒。我是沈蔻,沈家香脉唯一的传人。我没疯,
也绝不能被他们当成疯子。可是,浓郁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我的喉咙,
堵住我的七窍,我最终还是坠入了黑暗。2醒来时,我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四壁是纯粹的白。空气里,依旧是那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静心香”。
我的头昏昏沉沉,嗅觉像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迟钝得几乎失灵。
手腕和脚腕处有被束缚过的红痕,但现在已经解开了。咯噔。门锁轻响,我猛地抬头。
门口站着的人,是陆之珩。他穿着一身熨帖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还是我记忆中那个清隽俊朗的模样。看到他,我压抑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决堤。之珩哥!
我扑下床,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想抓住他的手,你终于来了!他们是骗子,
姑父他被骗了!我没有病,你快带我出去!他没有躲,任由我抓住他的袖口。
只是那双曾经看着我时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两潭冰冷的深渊。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我的脸上。我被打得偏过头去,耳朵嗡嗡作响,
口腔里瞬间泛起一股铁锈味。我懵了,彻底懵了。很惊讶?陆之珩的声音,
像淬了毒的冰锥,扎进我的心脏,沈蔻,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会爱你这种蠢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你知道我忍了你多少年吗?
每天都要对着你这张天真愚蠢的脸,扮演你深情的表哥,我他妈都要吐了!你配吗?
你凭什么是沈家香脉的唯一传人?就因为你姓沈?我爸,我爸为沈家当牛做马二十年,
凭什么连一份核心的香方都拿不到?你们沈家,就是一群防贼一样防着我们的伪君子!
他又抬手,似乎想再给我一巴掌,但最终只是不屑地收了回去,仿佛碰我一下都嫌脏。
血从我破裂的嘴角渗出来。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脸上的疼,心里的痛,交织在一起,
让我几乎无法呼吸。表哥……为什么?就在昨天,他还亲手为我戴上生日礼物,
一串他用名贵的“降真香”亲手打磨的珠串,他说,这香能护我一世安宁。你够蠢,
这就够了。他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今天,
你亲手把‘沉香印’交给我爸,还在所有人面前宣布我做你的‘护香人’,
我们一家人这么多年的戏,总算没有白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是一个精致的锦缎香囊,是我亲手绣的,里面装着他三年前送我的“定情香”,
我一直贴身带着。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把香囊凑到我鼻尖,
可我那被“静心香”***嗅觉,什么也闻不出来。这里面,装的不是什么定情香,
而是‘妄魂香’的引子。无色无味,却能让你在闻到‘妄魂香’本香的时候,如同坠入地狱。
可惜啊,现在的你,已经闻不到了。他轻笑着,松开手。香囊掉在地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你就在这里,好好享受‘静心香’的‘治疗’吧。用不了三个月,
你就会变成一个连香臭都分不清的废物。哦,对了,说不定还能跟你那个***妈一样,
想不开,自己找个了断,那也挺好。他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我张着嘴,
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门被关上,落锁的声音,像死神的宣判。
冷静。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冷静下来。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滚烫的液体灼烧着我的皮肤。
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从姑父入赘沈家的那天起,这就是一个长达二十年的骗局。
他们在我身边扮演着最亲的家人,最爱的恋人,等的就是我二十岁生日这一天。等我亲手,
将整个沈家,连同我自己,一起献祭给他们的野心。可是,他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一切,
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还要用这种歹毒的香,废掉我的嗅觉,废掉我的灵魂?斩草,
就要除根。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一抽一抽地疼。我真的把他当做亲人,
把陆之珩当做我未来的丈夫。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有必要吗?做得这么绝?
一个声音在心里呐喊。我不能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3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幽灵。
每天,都有人送来饭菜,房间里的“静心香”二十四个小时不曾间断。
那甜腻的味道像附骨之疽,无孔不入。我的嗅觉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退化。有时候,
我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有时候,却只能闻到一团模糊的“味道”。我的记忆也开始出现问题,
昨天发生的事情,需要用力想很久才能记起来。他们在扼杀我。用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
不,我不能就这样被毁掉。复仇的念头,像一颗埋在冻土下的种子,在极致的寒冷和绝望中,
反而催生出破土而出的力量。我要出去。想要复仇,首先就要自救。身在静默香堂,
所有人都认定我是个“嗅觉精神紊乱”的疯子。我怎么证明自己没疯?
一个连香臭都分不清的调香师,比疯子更可悲。我必须保住我的嗅觉,
这是我身为沈家传人最后的尊严,也是我复仇唯一的资本。深夜,我盘腿坐在床上,
四周一片死寂。我想起了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
母亲曾教过我一种沈家不外传的护身之法——血引闭窍。她说,
人的七窍是与天地沟通的门户,也是最容易被外邪入侵的地方。而嗅觉,尤其通灵,
最易受损。血引闭窍之法,便是用自身精血为引,暂时封锁鼻窍,隔绝一切外来香气,
从而保住根本不失。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自保之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使用。
因为精血乃人之根本,每一次使用,都会损耗元气。可现在,已经是万不得已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食指的指甲咬出一个小小的豁口,然后用力在拇指的指腹上划过。
一道血痕出现,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渗了出来。疼。但这种尖锐的疼痛,
反而让我在甜腻的香气中感到一丝清醒。我照着记忆中的法门,将带血的拇指,
轻轻点在自己的眉心、鼻翼两侧的迎香穴上。口中默念着母亲教我的口诀。以我之血,
为门之锁。清浊自辨,万邪不侵。一股冰凉的气息,从指尖传入穴位,然后顺着经脉,
缓缓在我的鼻腔周围形成一个看不见的气旋。原本无孔不入的“静心香”,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味道瞬间淡了下去。成功了!我心中一阵狂喜,
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血引闭窍每次只能维持六个时辰,而且极耗心神。
我必须在效力消失前,想办法恢复,再进行下一次。为了不被发现,我开始假装。
假装自己已经被“静心香”彻底驯化。每天,当穿着白麻衫的护工送来饭菜时,
我都用一种呆滞的、毫无波澜的眼神看着他们。他们问我话,我也不答,只是像个木偶一样,
机械地吃饭,睡觉。渐渐地,他们放松了警惕。送饭的时间越来越随意,
甚至有时候会忘了锁门。我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在闭窍法生效的十二个小时里,
我强迫自己回忆沈家所有的香方,锻炼自己对香料的记忆。在药效减弱,甜香再次袭来时,
我就立刻躺下装睡,保存体力。我的身体日渐消瘦,但我的眼神,
在每一个无人注视的深夜里,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4一个月后,陆敬修来了。
他依然穿着得体的长衫,一副儒雅学者的派头,仿佛不是来看一个被他亲手推入地狱的侄女,
而是在探望一位生病的学生。我蜷缩在床角,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头发乱糟糟的,
嘴里无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这是我为他准备的表演。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悲悯”,
只剩下一种审视货物的冷漠。蔻蔻,感觉怎么样?他温声问道。我像是没听见,
继续哼着歌,手指在床单上画着圈。他身边跟着的李院长——一个戴着金丝眼镜,
看起来斯文有礼的中年男人,立刻躬身对陆敬修说:陆先生放心,
经过一个月的‘静心香’疗养,沈小姐的情绪已经非常稳定,对外界的感知也降到了最低。
再过两个月,她就会彻底忘记那些不好的东西,安安静静地在这里生活。“不好的东西”,
指的是我身为沈家传人的身份和记忆吧。陆敬修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似乎心情很好,
嘴角微微上扬,对我这个“废人”也多了几分谈性。李院长,多费心了。他转过头,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等到三个月后,我的‘帝王香’大成,这世间,
便再也没有什么沈家香脉,只有我陆家的香道盛世。合香大典已经定下了日子,
就在中秋。他负手而立,眼中是压抑不住的野心和狂热,到时候,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谁才是真正的香道之王。李院长在一旁谄媚地附和:陆先生天纵奇才,
定能开创百年未有之格局。沈小姐能在这里安度余生,也是她的福气。帝王香。合香大典。
中秋。我的心脏在听见这几个字的瞬间,疯狂地收缩起来。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
深深地烙在我的脑子里。原来,他们不只是想夺走沈家的产业。陆敬修的野心更大,
他要用沈家的核心秘方,创造出一种能掌控人心的“帝王香”,彻底打败整个香道界,
成为唯一的王。而我,就是他登上王座前,必须铲除的最后一块绊脚石。他们走后,
我依然保持着痴傻的样子,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我慢慢地抬起头,
空洞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还有两个月。我有了复仇的时间表。
但我一个被囚禁的“疯子”,要如何对抗一个即将掌控整个香道界的野心家?我需要一把刀。
一把能刺穿他们所有伪装,将他们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下的利刃。5机会,
在我近乎绝望的等待中,悄然而至。静默香堂里有一个负责打扫的老婆婆,姓王。
她总是沉默寡言,佝偻着背,像个影子一样在走廊里穿梭。
所有人都当她是个又老又聋的下人,对她毫无防备。一天夜里,我正在房间里修炼闭窍法
,她推着清洁车经过我的门口。我的门因为护工的疏忽,没有锁死。她停了下来,
浑浊的眼睛透过门缝,静静地看着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却只是对着我,
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手势。那是母亲在世时,只有我和她才懂的暗号,代表着“安全”。
第二天,她趁着送干净床单的机会,塞给我一张纸条。纸条上只有几个字:夜半三更,
香料库。那一夜,我凭着闭窍法带来的清明,避开了昏昏欲睡的守卫,
溜到了香堂最深处的香料库。王婆婆早已等在那里。小姐。她一开口,声音嘶哑,
却让我瞬间泪流满面。她是王妈妈,当年母亲最信任的贴身仆人。王妈妈,你……
先生发现夫人留下的东西后,就把我关到这里来了。她言简意赅,眼中闪着刻骨的恨意,
夫人当年就察觉到了陆敬修的狼子野心,她一直在暗中调查。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王妈妈的声音都在颤抖,是夫人自己点的。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就把陆敬修偷窃香方、意图不轨的所有证据,连同她自己,一起烧了。她不想那些脏东西,
玷污了沈家的门楣。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夫人料到陆敬修不会放过你。王妈妈拉住我的手,将我带到香料库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那里堆满了废弃的香炉。她移开一个最重的铜炉,露出了下面一块松动的地砖。地砖下,
埋着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黑檀木盒子。这是夫人用最后的心血,
为你炼成的‘复仇之香’。王妈妈打开盒子,里面没有香料,只有一个小小的,
如同琥珀般的透明晶体,晶体中央,封存着一滴殷红如血的液体。此香,名为‘焚心蛊’。
王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来自地狱的寒气。它无色无味,一旦被激发,
就会化作无形之气,钻入人的血脉。它会引燃人心中最强的欲望,贪财的,好色的,
渴望权力的……欲望越是炽盛,‘焚心蛊’燃烧得就越猛烈。中香者,
会在无边的狂喜和幻觉中,自内而外,被自己的欲望之火,活活烧成灰烬。
我看着那滴血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怎么激发它?沈家家主的精血。
王妈妈看着我,一字一顿,小姐,这是以命搏命的杀招。激发它,需要大量的精血,
你……可能会没命的。夫人留下它,是希望你在绝境中,能有一线生机,而不是……
我明白。我打断了她,轻轻合上木盒,将它紧紧抱在怀里。这不是一线生机。
这是我唯一的武器。是我沈蔻,献给陆家父子的一场,用欲望和死亡谱写的盛大葬礼。
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和他们同归于尽,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6中秋,
合香大典。滨海市所有香道世家、各路名流,齐聚在陆敬修重金打造的“陆氏香宫”之中。
这里金碧辉煌,香气缭绕,到处都是虚伪的笑脸和奉承。陆敬修穿着一身特制的黑金长袍,
站在高台之上,手持我沈家的沉香印,意气风发,如同君临天下的帝王。
陆之珩站在他的身侧,接受着众人的祝贺,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志得意满。而我,沈蔻,